第27章
北京和其他城市一樣,盡管馬路成倍加寬,但交通仍舊擁擠。
今天道路十分擁擠,汽車一輛緊跟一輛,組成了一條五顏六色的鋼鐵帶子,向前緩緩地蠕動,遠遠望去仿佛一條沒有靈魂的巨龍,僵硬的定格在路上。
“真令人恐怖!這前不見頭後不見尾的車隊使你會聯想到恐龍時代!”司機幽默地自言自語道。他耐心地伏在方向盤上,機警的目光緊盯著前麵的車尾,擱在油門上的右腳隨時準備輕輕地去踩。
於曼頭靠在蘇平寬厚有力的肩膀上,微微閉著眼睛,心裏有一種變化不定的、搖曳的安全感,像風中的燭光,一會兒非常現實,像走在柏油路上,踏踏實實:一會兒變得虛幻恍惚,像一個吹至極限美麗的肥皂泡,轉瞬間就會破碎,消失得無影無蹤。
蘇平很快會知道事實真相,在今天,在未來的數小時或幾十分鍾之內。
於曼慢慢地睜開眼,抬起頭望了望蘇平的臉,看到的是一張平靜的棱角分明的麵孔,和平時一樣,一雙深沉的眼睛深情地望著她。這目光是溫柔的,是誠摯的,帶著無限的信賴和愛憐——人性美的東西,通過她的視覺流入心田,隨即在無數根血管裏緩緩流蕩。於曼頓時感到心曠神怡,臉上綻開了笑容,精神了許多。她伸出雙手緊緊摟住蘇平的腰,淚水從眼裏湧出,順著麵頰慢慢流淌。蘇平用一隻手從褲兜掏出手帕,輕輕為於曼去擦淚水。此時此刻他們之間沒有話語,然而他們的心髒以同一韻律跳動著,一切都在默默地進行,默默地思想,默默地安慰,默默地愛憐,默默地傾吐衷腸。
“你們喜歡聽什麼歌子?”司機問道。
“隨便。”蘇平不以為然地說。
其實此時此刻,蘇平和於曼什麼歌子也不想聽,他們喜歡就這樣默默地坐著,緊緊地抱著,含情脈脈地望著。他們希望永遠這樣。
用心靈交流感情,傾訴心語,任何語言也無法代替。
“那我們聽一聽一部電視連續劇的主題歌吧。”司機把一盤磁帶插進了音響裏,頓時飛出了優美的音樂:……
綠葉無悔撲向那大地,是報答泥土的芳香的情誼,鮮花無悔凋落於風雨,因為它有一段生命的美麗。
江河無悔奔向那海洋,因為它投身母親的懷裏,萬物無悔追尋那太陽,因為沒有陽光就失去生機……苦也無悔,噢累也無悔,隻有無悔的人生才愛得徹底……
蘇平和於曼的身心完全沉浸在這旋律優美而意蘊深刻的歌聲之中。
是啊,隻有無悔的人生,才有徹底的愛呀。可是這個嘈雜紛爭的人間,究竟有多少人煉就無悔的人生,除了無私的母愛,人與人之間又有多少真正徹底的愛呢?
今天在人間,莎翁筆下的朱麗葉和羅密歐是否還存在?中國代代相傳的梁山伯和祝英台催人淚下的故事,人們隻能在舞台上看到,在小提琴協奏曲“梁祝”的旋律中感到。在實際生活中誰見過呢?
來到天宇醫院,蘇平看了看手表,走了整整一個半小時。
醫院的病人很多,幾乎所有的診室門前都亂哄哄的,擁擠著人。
蘇平好不容易在走廊裏一條灰白色的長條椅子上找到一個空位,扶著於曼坐下,問:“我們掛哪個科的號?”
於曼頭靠在椅背上,疲倦地閉起眼睛休息,似乎沒有聽見蘇平的話。
“我看掛婦科吧。”蘇平見於曼沒有做聲,自作主張地說。
於曼點了點頭,內心非常感激,自忖道:“他非常精明,很能體諒人。想瞞住他不容易,而且也不應該瞞他。”想到這兒,她感到渾身一陣輕鬆,仿佛放下了一個壓在肩上的沉重包袱,嘴角露出一絲安詳的笑容。
蘇平掛了號,扶著於曼上了二樓,找到了婦科門診室。
婦科門診室門口聚集著很多病人,大部分是青年女子,有的由年齡相仿的男人陪伴。其中有些病人臉上刻著憂鬱的表情,眼裏透著驚恐的光芒。
一個腹部鼓鼓的孕婦聽到叫自己的掛號,把座位讓給了於曼,走進了診室。
於曼旁邊坐著一個中學生模樣的女孩,高挑個子,黃色長發,目光遊移,約摸十六七歲:身旁站著兩個和她年齡相仿的男孩,一個是矮胖子,土拔鼠眼兒,留著板寸頭,一半染成淺黃色,另一半染成深紅色:另一個是廋高個,蛤蟆眼兒,肩上頂著一個南瓜似的光頭。他們這類人鬼不像的模樣,真叫你覺得,周圍的世界一下子變了形,變得超現實了!變得醜惡了!
真讓你惆悵,如這樣下去,再過幾十年,或幾百年或幾千年,人類不就都變成了人妖相間的動物了嗎?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