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一片黑暗,沒有絲毫的光源,隻能聽到殺戮的兵戈之聲,仿佛墜入深海,龐大的壓力從四麵八方湧來,看不到絲毫的希望……
絕望的到來似乎隻在一瞬間。明明上一刻所有人都還在浴血奮戰,可是下一秒,她便墜落深淵,離整個戰場遠去。溫暖和光明轉瞬即逝,曾經擁抱的那個懷抱變得遙不可及,徒留下無盡的黑暗和死亡的陰冷。
我在哪兒?
她低著頭問自己,卻無法給出一個答案。
她茫然抬腳往前走,卻不知道自己究竟應該去往何方,而無論她前往任何方向,出現在她麵前的,依舊是看不到盡頭的黑暗,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恍惚間,似乎指針開始回轉倒流,耳側的聲音漸漸變得清晰起來。
“這孩子,是從戰場上撿回來的,找不到父母。”
“那就把她留在荊棘吧。有名字麼?”
“沒有。”
“嗯……叫她君斂吧,為君所斂,萬世榮光。”
……
“君斂,我要你飽嚐甚於我百倍的痛苦。”
“而紀衡,我祝你,公正廉明,眾叛親離。”
……
“邊界的戰爭很快就會結束,君斂,你一定要堅持到邊界戰爭結束的那一刻。”
“一定。”
……
“請你,一定要活下去。”
周遭的黑暗中,人影幾度晃動,但是每每等她跑過去的時候,卻又融入黑暗之中,無處可尋。
她記起來了。她名為君斂,曾經擔任過荊棘軍團的指揮官以及雷霆軍團的軍團長,在全麵戰爭中,她失去了她的左膀右臂,墜入萬丈深淵。
那麼,這裏算是地獄麼?
她忽然放聲狂笑起來,笑聲碎落一地,裹挾著悲傷與痛苦。她征戰沙場十餘年,卻每每將自己的軍士葬送於沙場之上,如今抵達了地獄,都沒有人願意再來見她。
如同被全世界遺棄了一般,孤獨的生存在永夜盡頭,慢慢枯萎、凋零。
“……Master。”
忽然有聲音再度響起,她猛然一驚,抬起頭看向聲音的來源。君衡和君役二人並肩站在黑暗之中,神情哀戚,他們向她伸出一隻手,像是要將她拉出這片無盡的黑暗之中。
他們的聲音重疊著響起,回蕩在空曠無邊的世界之中。
“你還不應該來到這裏。”
轉眼間,他們的身形漸漸淡去,像是要再度融入黑暗之中。
“別走!”她忽然間慌亂起來,拔腿衝向他們二人的方向,“別走別走別走!”
哪怕是地獄也好,請你們不要再離開……
可是她越往前衝,他們的身形越發遙不可及,最終化作一團黑霧。
“別走……”她站住了腳,臉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布滿了淚水,孤零零站在一片黑暗中,像是被遺棄的孩子。
身後卻突然有人推了一把,將她徹底地推入黑暗之中,像是突然落入了無邊的深淵,兀自往下墜落。
恍惚間,似乎有人輕輕說道:“好好活下去。”
聲音越來越遠,最終遺落在了一片黑暗之中,再也尋覓不見。
當君斂再度睜開眼的時候,她身處在一個極度偏遠的城鎮中。城鎮隱藏在西方陸地的重重山脈之間,憑借著隱蔽的地形和密集的山林避開了一次又一次的戰火,城鎮旁有一條河流在緩緩流淌。
“你當時穿著一身破破爛爛的軍服,沾滿了血跡,順著水流被送到這裏。臉色慘白,身上的傷口因為長時間浸泡在水中而泛白,皮肉翻卷,多處傷口已經感染、潰爛,發著高燒。”收留君斂的,是城中一位名為顧青的少女,獨自一人生活在這座城鎮之中,不見其他家人。
君斂躺在床上,四肢沉重,身上的傷口鑽心刺骨的疼痛,眼神空洞,不發一言。
“你是軍士嗎?”顧青縫補著君斂幾乎已經成一塊破布的軍服,抬頭問道。
君斂艱難地轉過頭,看著對方從軍服上取下、放在床頭的雷霆軍徽,以及一藍一紫兩枚通透的紋印,心口傳來一陣鈍痛,仿佛是生鏽的刀子在緩緩切割著她的心,粗糙的刀刃捅入肉中,鐵鏽刮著傷口,緩慢卻又尖銳的痛。
良久之後,她才吐出艱難的字句。
“不是。”
兩度滅軍之戰,隕落的魂侍,未曾擊殺的敵軍,失守的陣地……一樁樁事件積壓在她的心頭,她還有什麼臉麵自稱自己是一名軍士?
無非是條喪家之犬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