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與南方陸地交界的地方,地形地貌被鮮明地分割,草地與荒漠混雜在一起,滾滾風沙低吟著,如同女子的低泣,不遠處南方陸地的天空呈現出一種詭譎的暗紅色,讓人頗感壓抑。
生機與死亡在這一處地界詭異地融合在一起,往後退是一線生機,往前行則是生死不明。
“大小姐,最新的戰報整理出來了。”在狹窄的軍帳中,遲殃麵無表情道,“留守斷後的七名召喚者與六千軍士全數戰死,無一幸存。如今我軍僅存五萬軍士與半數召喚者,已全部抵達南方陸地邊境,隨時等待下一步指令。”
數千人的死亡就這樣被他輕描淡寫的一筆帶過,並非絕情冷漠,而是自全軍開拔以來,這樣的死亡已經發生了不知多少次。為了給軍團爭取足夠的轉移時間,一個又一個召喚者攜帶著僅僅數百人的軍隊,與鋪天蓋地襲來的重重魔靈展開周旋。留守斷後的軍隊也並非都會全軍覆沒,也有能夠在追殺圍剿下僥幸逃生的軍士,卻是少之又少。
季離歌抬手從遲殃手中接過報告書,低垂著眉眼,一頁又一頁的仔細翻閱著。白紙黑字的總結,看上去是如此的觸目驚心。無數動人心魄的戰爭,多少慷慨赴死的勇氣與大義,都被凝煉在這區區半頁紙上,等待著時光將其塵封、忘卻。
“‘真正的勇士,終究會在英靈殿堂與君同飲。’……”季離歌合上報告書,低聲喃喃,“你們都是真正的英雄。”
“大小姐。”遲殃倏地抬頭直視著季離歌,“這樣的犧牲……真的是不可避免的嗎?”
季離歌並未應聲,隻是良久後低低歎了一口氣。這一聲歎息,卻歎得遲殃心底一震,他後退半步垂首道:“我明白了。”
但凡她能有任何辦法,也絕不會以這群忠心耿耿的軍士的性命來鋪就前路。季離歌雖會為了達到目標不擇手段,卻也深刻地了解過生命離去時,那份撕心裂肺的痛苦。
可是沒有辦法,即便再撕心裂肺,他們也隻能踩在同伴用生命鋪就的道路上步步往前。
“出去走走吧。”
軍帳外已是黃昏,將落未落的夕陽半掛在空中,映得不遠處的戈壁微微泛紅。軍士們三三兩兩圍簇在一起,篝火上炙烤著肉幹,人人手中都捧著酒杯肆意談笑,澄澈的酒液倒映著通紅的夕陽,有軍士將其一飲而盡的時候,就像是將一輪紅日吞進了肚子裏。
季離歌和遲殃如同遊蕩的幽靈,深一腳淺一腳從沙地上走過。沉默的人影穿行在談笑的人群中,顯得格外孤寂,偶有軍士叫他們倆一起來飲酒,都被遲殃低聲謝絕。
最終他們登上一個矮丘,靜靜觀察著腳下連綿的駐紮地,看著他們飲酒作樂、肆意談笑,就連始終籠罩在他們身側的死亡陰影也被衝淡了不少。
季離歌久久看著這群追隨著她的軍團,隨後緩緩將目光投向了那片充滿了危險的南方陸地上,啟唇輕吐出幾個字:
“是時候了。”
沉甸甸的夜色籠罩在城池的上空,本應有著萬家燈火的城池,如今卻是一片死寂。支離破碎的斷壁殘垣中,隱約還可以見到枉死的屍骨,空洞死寂的眼眶死死盯著抵達此處的軍士,像是無聲地質問:你們為何來遲?
濃重的死亡氛圍環繞在所有人的身側,殘破的城池壓在軍士們的心頭,壓得他們說不出話來。麵對眾多慘死的靈魂,他們顯得如此卑微而渺小。
“打掃一下戰場,就近掩埋屍骸,紮營休息。”君斂輕聲開口道。
“是。”軍士們應聲,立刻著手打掃戰場,一具具暴露在天地間的屍骸被清理出來,像是魔靈累累的罪證。
照明的篝火被升起,跳動的火光映照在殘破的城池上,軍士們來來回回走動的影子落在上麵,如同鬼魅。
“阿姐--”
一聲嘶鳴忽然劃破天際,一名軍士抱著一具斷了左臂的屍骸放聲痛哭,悲痛的情緒順著哭聲迅速蔓延至了整個軍隊。
君斂看著那名軍士,雖想不起來名字,但卻清楚地記得那人剛剛成年不久。在他拿起兵刃的時候,與他關係最好的長姐遠嫁他鄉。
“我身體從小就很虛弱,阿姐最希望我能長得健壯一點,能成為一名保衛疆土的男子漢!”君斂還記得那個有些稚嫩的小軍士當時在仔細打磨著佩劍,臉上滿載著陽光和笑容,他說完那句話後又低下頭悄悄說了一句。
那孩子自以為聲音很低,沒人聽到,但君斂卻一字不落聽進了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