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如今奔跑在這條道路上,那雙能夠看穿重重迷霧的雙眼,卻看不清她們三人的未來和結局。時間在她的腳下鋪開記憶,戰火紛擾間,她們三人幾度聚散離合,彼此信任,卻從未擁抱。她們分明擁有這世間最好的摯友,卻固執地不肯向彼此靠近半步,縱然相互扶持,也依然孤獨而寂寞。
神啊,若你真的能聽到我的聲音,求求你,讓她們活下來。
君斂背靠著一塊巨大的山石,和紀衡一起目送著季離歌和遲殃迅速跑遠,身影被崢嶸的山石遮掩,再也看不見。
那是這片大陸僅剩的火種,也是她們最後的希望。
多少年前,她們曾為了庇佑民眾,而選擇放棄了遲殃和季離歌;如今,她們卻又連同萬千軍士的性命,護佑著季離歌和遲殃一路往前。
君斂擺弄著手中的銀色火槍,紀衡低著頭,玉扇被她緊攥在手中,她們默然無言,時光卻在她們中間蜿蜒成河。
“喂,”君斂忽然開口,“你還不走?留下來真的會死的。”
“連你都不怕死了,我怕什麼?”紀衡抬首一笑,言辭間滿是調侃。
有細碎的腳步聲從山穀外傳來,由小變大,越來越近。
君斂離開山石,站直了身子,麵朝著山穀外的道路,雙槍在手,“說真的,你灑脫而又幹脆,朝著自己擇定的道路義無反顧……就沒有什麼特別後悔的事情嗎?”
“有啊。”紀衡答道,玉扇張開,有風在扇麵上跳動,她微垂著眼,“我後悔在那時候沒能不惜一切把宇文和肖念救下來。”
那一場處刑,那一段光陰,是始終橫亙在她心頭的傷口,哪怕她後來徹底傾覆了效忠的王朝,忍辱負重在黑暗中踽踽獨行,為獨立軍傳遞情報……做得再多,他們也看不到了。
那個黑色的身影終於出現在了道路的盡頭,手提著戰槍,一步一步,帶著逼人的氣勢向她們走來,舉手投足間都蘊含著強大的力量,如巍巍高山,令人敬仰。
君斂和紀衡對視一眼,並未出聲,卻都從對方眼底看到了同樣的想法--
戰吧!
玉扇飛揚而起,狂風聽從契主的呼喚,在天地間卷起巨大的風暴,連蒼穹中的殘雲也被引動,狂暴的風刃切割著周側的山石,碎石卷入風暴,頃刻間被粉碎成沙,夾雜砂石的風呈現出暗灰色,在玉扇的指引下漸漸凝聚為咆哮的巨龍,它傲然於天地之間,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衝向那個黑色的人影。
在遮天蔽日的風暴之下,槍聲陡然炸響,天空中頓生出重重烏雲,金色的雷霆在雲層之中閃爍,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雲層間隱約傳來巨浪拍擊的聲響,如同發怒的大海翻湧著,要將所能觸及到的一切全部拍碎。彈藥從槍口飛射而出,金色的雷霆裹挾著浪濤的巨力從空中直墜而下,緊隨著彈藥的指引,毫無保留地轟向魔王。
狂風嘶嚎,雷霆咆哮,巨浪之威奔湧而來。在這一刻,她們拚盡全力,甚至不惜以生命作為代價,溝通天地間四散的元素,牽動自然之威,隻為了將魔王留在這裏!
停下來!
她們的身後是所信任的摯友,她肩負著救贖這片大陸的全部希望,正在朝著靈魂核心奔跑而去。
停下來--
明知道她們兩人的力量難以和魔王所匹敵,明知道抗衡魔王的唯一下場就是死去,卻依然賭上了全部,要強行將他阻攔在此!
麵對峰巒傾倒般迫人的自然之威,魔王依舊不曾停下步伐,風龍呼嘯著撲向他,堅硬的山石頓生粉碎、凹陷,璀璨的雷霆帶著暗藍色的浪濤之勢接連劈下,巨大的威勢擊起粉碎的山石,一時之間,魔王四周煙塵彌漫,看不清人影。
--成功了嗎?
她們不敢奢望能將魔王擊殺在此,卻殷切地盼望能夠給他帶來一些麻煩,迫使他滯留於此。
“嗬,蠻不錯的力量。”
誇讚的言語以一種漫不經心的語氣說了出來,那個黑色的人影緩步從凹陷的地麵中走出,血液從他的左手上滴落,他的左臂被劃出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傷口周圍布滿了風刃切割造成的痕跡,焦黑的血肉翻卷出來,露出森森白骨。
成功了……嗎?
魔王沒有絲毫被激怒的感覺,隻是微微一笑,駭人的傷勢以驚人的速度開始恢複,燒焦的血肉脫離身體,新生的血肉帶著一點粉嫩,將骨骼包裹在內。
他抬起複原的左手,手指對準了暗紅色的蒼穹,然後猛然墜下。雲層之中生出更加璀璨的金雷,裹挾著浪濤和狂風,直劈向仍舊試圖反擊的君斂和紀衡。
不過轟然一聲,阻攔在道路上的人影就已消失,凹陷的深坑中隻餘下兩個血肉模糊的人影,銀色的火槍一片焦黑,通透的玉扇被折斷,散落一地。
“隻可惜,還是太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