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一直堅守的東西就在那一刻徹底崩碎,鶴來看著腳下延伸出去的土地,眼神冰冷可怖。
憑什麼?
那個高高在上的王憑什麼將他們放逐?
想要活下去有錯嗎?想要捍衛信仰有錯嗎?
沒有,他們是信仰的殉道人,無論付出什麼代價都要守護信仰的聖潔無暇。做錯的分明是那些背信棄義、立場不堅定的契主,那群人將信念奉為處事的唯一道義,卻又將轉身丟棄,形同蔽履。
所以,他們無罪。
鶴來是由王親自教導出來的學生,是異世僅次於王的英靈,他撕裂了將他們和這片土地隔絕的禁製,遊蕩的幽靈現身在世人麵前。
“我們回家。”
鶴來引領著被故土拋棄的幽靈,向著善變的人類舉起了刀刃。他手執著一柄黝黑的長槍,站在這片陸地最高的地方,無悲無喜,卻拉開了神無紀年的序幕。
鮮血浸入土地,生靈慘遭屠戮,大陸之上哀鴻遍野。
鶴來觀察了人類很多年,太了解人類善變而易動搖的本性,這樣的性情難以將精神力傳達至異世,但同樣的,他也了解人類在絕境之下所能爆發出來的堅定意誌。於是他誘導並縱容著麾下的同族們對人類趕盡殺絕,死亡成了一場狂歡。
來吧。
鶴來仰望著蒼穹,等候著一份對生命最為誠摯的信念穿過重重時空,將那個高高在上的王者呼喚至此地。
他成功了。
赤色的飛鳥劃過蒼穹,帶來足以挽救這片傾頹大陸的力量,被封鎖的門扉豁然洞開,絕境中爆發出來的堅定意誌接二連三將英靈召喚於此。
當鶴來在巔峰之戰中與自己闊別已久的老師再度重逢時,師生之間已經橫亙了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
“你怎麼……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鶴來覺得好笑,看著一手培養自己的老師,眼底滿是厭惡和憎恨,他張開雙手笑著說道:“這難道不是您想見到的嗎?”
“您不分青紅皂白將我們放逐至此,任由絕望、懊悔和暴戾充斥我們的心,在漫長無盡的時光中慢慢墮落、腐朽。”
“老師,這裏是會吃人的泥沼,我們不想死,就隻有不惜一切代價地活下去。”
戰槍在手中嘶鳴,漫長時光中所積累出的絕望被加諸在上,足以摧毀這片大陸的力量驟然爆發,地麵皸裂,風暴呼嘯,天地間的元素被驚擾著四散,浪濤在地麵之下撞擊大陸。
那個曾經恭敬而順從的孩子,終於將長槍對準了自己的老師。
那是幾近毀滅性的一戰,異世中站在最頂峰的兩個人交鋒,即便隻是隨意揮斥出來的一擊也遠非這片土地能夠承受的。元素被幾番聚集、擊潰,最終徹底在遠超於天地威能的力量中脫離了自己的法則,暴動的元素將所有尚未來得及逃離的生靈粉碎殆盡,連同靈魂一並囚禁。
最終長槍貫穿了王的胸膛,那個高高在上的人眼底隱藏著悲傷,輕聲說道:“……你已無藥可救。”
下一刻,王的身側湧出燦爛的光粒,將他完全包裹在其中,光粒聚集化作緋色大鳥,大鳥張開寬闊的羽翼,從天空中降下炙熱的火焰,灼燒著殘存的罪孽。
隨後羽翼再度收攏,如同擁抱般將鶴來完全地包裹在內,層層疊疊的羽毛阻斷外界的一切光芒,隻餘下徹頭徹尾的黑暗。
隨後鶴來感到自己在不斷下墜,沉入到更深的黑暗之中,可他的感觸卻與這片土地相連,讓他能察覺到這片大陸上發生的一切。
“反省吧,”王的聲音在鶴來耳畔響起,“於此地,反思你所犯下的全部罪孽。”
他看到從烈火中幸存的同族逃入深海,看到從戰爭中存活下來的人們相擁而泣。侵擾這片土地數年的戰火終於平息,大陸歸於平靜,隨著契主的逐漸亡故,契約解除,英靈重返故土。
春生夏長,秋收冬藏,人類生生不息,萬物輪回過多少個紀年,戰爭帶來的影響在時光中逐漸消彌。
……直至,浴火紀年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