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起，我成了拓拔王的寵，亦是整個拓拔城內外，唯一一個女子。圍牆筱苑內，林立的宮殿碧瓦間，楚館玲瓏庭，臨著清澈小溪，望著狂花折柳，與他聽風撫琴。深山中狩獵，寢宮中長談，禦書房外，舞劍聽雨。看著青石生苔，石在風中化沙，他的臉亦化為我眼底一道常見的風景......
傍晚十分，坐在石椅上，百無聊賴把玩著棋子，偶爾抬眸，看著拓拔合歡拉弓射箭的英姿。雖是狂放倨傲，氣勢逼人。在一眾奴才中，鶴立雞群，似是神坻降世。奈何箭離靶心，卻總偏半寸。
他次次射出箭，次次偏離靶心。試了幾次，拓拔合歡便‘啪’將金弓向外一拋。執起酒壺，咕咚咕咚喝起來。酒滴順著下頜淌下，喉結用力滾動兩下。性感沉鬱的眸底，布起了血色冰霧。
周邊的奴才跟寵姬，皆噤若寒蟬。猶如驚弓之鳥，縮起頸子，生怕王一怒之下，株連他們九族。那一滴酒下來，便變成穿腸毒，要了他們的命。
看著他們乖乖待命，嚇的三魂丟了七魄。再瞟向拓拔合歡，那略帶獸性與桀驁的神態。他不是射箭射的敗興，而是楊柳岸，曉風殘月，孤寂罷了！
這晚霞如彩綢，裝點著半邊天幕。餘暈一波波灑在腳下，自始至終，能走進他的，沒有一個人......
他是這西北沙漠大半山河的統治者，他是連大楚皆能吞沒的拓拔王。可身旁卻沒有一個人，能取代西琴在他內心的位置......
半響，我彈開指間的白色棋子，漫步走過去。拾起了地上那把金弓，笑熒熒上弦，眯起半隻大眼，戲謔撲朔著，“箭是要這麼射的......”瞄準靶心，完美射中，在被射開花的靶子上，擊落所有他射上去的......
“放肆！竟敢在王麵前獻醜？”妖媚的男子，塗紫了雙唇，雙眼惡狠狠剜向她，恨不得將她碎屍萬段......
“區區一個戰俘，還是個卑賤的雌類，怎麼敢跟王媲美？”傲慢的西方男人，是拓拔合歡最寵幸的弄臣，眼一挑，殺氣蕩起，他拂袖命令，“還不把這個膽大妄為的女人，給我拖下去？？？”
“慢著......”拓拔合歡緩緩放下酒壺，束起的卷發垂下幾縷，吹過攝人眼眶。看著我拉起弓，繼續射著箭，他薄唇輕動，“你們都下去吧！”
待他們退下去後，我將金弓拉起，邊斜睇向他，邊眨著眼半真半假道，“拓拔合歡，枉你坐擁天下，自詡無人能及。可你看你身邊，隻剩下三種人了......”
“哪三種人？”拓拔合歡走近了，看著我撲朔迷離的雙眼，好暇以待。
“一種人，曰之——屠夫！隻會在戰場上撕殺，罪孽深重，渾身的血腥惡臭味......一種人，曰之——大夫！隻會榮華富貴，口蜜腹劍。拿著你的國庫塞滿腰包，再擬幾張殘害忠良的折子......最後一種人，曰之——懦夫！狗仗人勢，百無一用。說的就是剛剛那些，統稱為酒囊飯袋！”
聽罷，拓拔合歡忽然大笑起......
“笑什麼，你拓拔王，不還是孤家寡人一個，還需要我來作陪？”看著他笑的肆無忌憚，不怕被酒嗆著，我抬起腳尖，小手不客氣堵住他濕濕的嘴，把弓遞過去，“來吧，我來教你射箭......”
拓拔合歡低下眼簾，看著我放肆的手。輕輕一嗅，嗅到我手心淡淡的蓮香。柔軟的雙唇，貪戀地吻上它，像初嚐一種甘甜的酒，蜻蜓點水，淺嚐輒止，卻是滿腔回味......
風拂過我的手，酥酥癢癢的感覺，令我忙收了回。拓拔合歡亦似，靈魂歸殼般，半響才回過神。握緊了殘有我掌心香氣的弓，對著箭靶，‘咻’地射出去......
箭再次射在靶心外，一如那麼多次。任他武藝再高深，天賦再異秉，都還是射不中眼底的紅心......
“你的基本功很紮實，可你的心沒在箭上。”我湊過去，伸手握住他手腕，讓他再次拉起了弓。“師傅教過我，想射準不難，隻要你把心放在箭上，把眼睛放在靶心上。就這麼，射過去......”
一箭射出去，還是沒中。我作勢彎下腰，從他手臂底下鑽進去。來到他胸前，被他雙臂包裹著，輕輕地，為他上了弦，輕輕地，握住他那雙覆滿薄繭的大手......
“現在你什麼也看不見，眼前隻有那個靶心。靶心外，都是影子，都是西琴王後的影子......”我教著他，溫柔教著他，毫沒意識到，這般貼近的身軀，曖昧的讓彼此都無法呼吸......
拓拔合歡的下頜，正好落在我頭頂。白發吹起，雖是滄桑，卻美如雪花，飄零在初春的萌動中。他一直看著我，任發絲拂過他的唇，拂過他的鼻尖......
那溫軟的嬌軀，猶如一味催情的毒，一點點吸進他體內。令他不知怎地，突然收緊了雙臂，將我抱在懷裏。埋在我白皙頸子間，大口大口地汲取這股惑人的馨香......那是難以抗拒的溫柔，讓拓拔合歡第一次感覺，除了母後外，還有人身子這般軟，這般溫暖，這般靠近他，而不讓他厭煩......
“我知道你想她了。”我輕聲說著，覆在他手上的手沒有放開。“那就多抱一會兒，多想她一會兒......”
不知過了多久，我才重新把箭放上，推著他沉沉的手臂拉起弓。“她沒教過你的東西，我來教。如果你射中了，就代表從現在開始，你該忘了她，隻想著我一個人了......”
拓拔合歡緩緩抬起頭，射出了那隻箭。‘啪’一箭射過去，穩穩釘在靶心上。我揚起唇，握緊他的手跳起來，“你射中了！王，你射中了，你真的射中了！”
拓拔合歡的雙眼，隻在箭靶上停留片刻。目光便停駐在我明媚的眉眼上，停駐在我握緊他的手上。那是一點點的碰觸，一點點的曖昧，可他的心，卻陡然掀起了一陣漣漪......
心跳的甚快，怦......怦......怦......
......
夜幕悄然降臨，寢宮外飛起了一隻隻漂亮的螢火蟲。熬過寒冬的螢火蟲，便似不可能燃起的火花，美的倔強，美的動人......
坐在玲瓏亭邊，望著螢火蟲，我展開笑顏。拓拔合歡一直看著我，“你喜歡螢火蟲？”
“恩......”
“那本王捉來給你。”他霍地起身，走向那些螢火蟲。未料到他堂堂一個王，真會為我親手去捉，我先是愕然，旋即站了起來，忙追了過去，“王，這種螢火蟲很稀有，你別嚇跑了它......”
拓拔合歡似乎聽不見我的話，繼續捉著。眼見螢火蟲受驚，漂亮的光陣消失不見，我一把扯住他袖口，厲聲道，“拓拔合歡，都給你嚇跑了！！！”
“你敢這麼跟本王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