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瑪麗安·哈爾科姆的敘述(一)(2 / 3)

“勞娜!你總不會向他坦白,這樣貶低你的身份吧?”

“要是我隱瞞著他,不讓他知道他有權知道的事,解除了婚約,那才真正是貶低了我的身份。”

“他根本就沒權知道這件事!”

“不對,瑪麗安,不對!我不應當欺騙任何人——尤其不應當欺騙我父親把我許配給他、我自己曾經答應嫁給他的人。”她湊近我的嘴唇,吻了我。“我親愛的,”她悄悄地說,“你太愛我了,太寵我了,所以你忘了,如果你處於我的地位,你也會像我這樣的。我寧願讓珀西瓦爾爵士懷疑我的動機,誤解我的行為,也不願自己首先在思想上對他不忠實,然後,為了自己的利益,又十分卑鄙地隱瞞這件不忠實的事。”

有生以來,我們倆第一次互換了一個地位:她完全變得主意堅定了,我完全顯得猶豫不決了。我慌張地把她從懷裏推開,緊盯著那張年輕人的臉:蒼白,安靜,仿佛已將一切置之度外;我從那雙瞅著我的可愛的眼睛裏看出了那顆天真純潔的心,於是,那些可憐的世俗的擔心顧慮與一切反對理由,雖已到了我舌尖上,卻又煙消雲散。我默默地低垂了頭。許多婦女,為了保持實際是無足輕重的自尊心,竟不惜進行欺騙,如果處於勞娜的地位,我也會為了那種自尊心進行欺騙。

“別生我的氣,瑪麗安。”她見我不開口,誤會了我的意思。我不去回答她,而是把她摟得更緊一些,我唯恐自己一說話就會哭出來。我這人是不輕易流淚的,幾乎像男人一樣,但一哭就會肝腸寸斷似的氣噎喉堵,嚇壞了身邊所有的人。

“親愛的,為這件事,我已經考慮了許多天。”她接著說,一麵不住地扭弄著我的頭發,仍舊像小時候那樣手指不停地動著。“我已經很認真地考慮了這件事,相信自己有勇氣去做,因為良心告訴我,這樣做是對的。讓我明天對他說——當著你的麵說,瑪麗安。我不會說出什麼不恰當的話,不會說出你我要為它感到羞恥的話,但是,哦,那樣說了以後,我心裏就可以舒坦了,就可以不必再這樣苦惱地隱瞞著了!隻要讓我知道,讓我感覺到,我本人並沒欺騙。等他聽完了我必須說的話,隨他怎樣對待我好了。”

她歎了一口氣,把頭靠在我懷裏。我想到這件事不知道會帶來什麼後果,疑慮就沉重地壓在我心頭,但是,我仍舊拿不定主意,隻好說我願意照著她的意思做。她謝了我,然後我們把話題轉移到另一些事情上。

一起吃晚餐的時候,我從沒見過她對珀西瓦爾爵士那麼自在隨便。那天晚上,她彈了琴,選了幾支炫耀技巧、單調並不好聽的新鮮曲子。自從可憐的哈特賴特走了以後,她再沒彈過他愛聽的那幾支莫紮特的優美的古老曲調。她拿走了琴譜,誰也不會把它找出來請她彈了。

我不會知道她有沒有改變今天早晨打定的主意,一直等到她向珀西瓦爾爵士道晚安的時候,我才從她的話中知道那主意並未改變。她很鎮靜地說,明天早餐後她要和他談話,他可以在她的起居室裏會見我們兩人。他一聽這話臉就變了顏色,輪到我和他握手時,我覺出他的手在微微哆嗦。他明明知道,明天早晨的談話將決定他未來的命運。

像往常那樣,我穿過我們兩間臥室之間的房門,在勞娜入睡前向她道了晚安。我向她俯下身子吻她的時候,看見哈特賴特的那個小畫冊一半藏在她枕頭底下,就在她小時候習慣藏她心愛的玩具的那個地方。我再也想不出什麼話來對她說,隻指了指那畫冊,搖了搖頭。她伸出雙手,捧住我的臉向下和她湊近,最後我們的嘴接觸了。

“今兒晚上就讓它留在那兒吧,”她悄聲說,“也許明天是一個很傷心的日子,我要和它永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