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就這樣突然悲哀地結束了這難忘的一天。她這一陣哭泣平息下來以後,累得連話也說不出來了。中午前她朦朧睡去。我擺開了那本畫冊,以免她醒來再看到它。後來,等她張開了眼睛再朝我看時,我不管心中多麼亂騰,但仍讓臉上保持鎮定。我們誰也不再提到今天早晨的痛苦談話。我們不再提到珀西瓦爾爵士的名字。在那天以後的時間裏,我們誰也不再提沃爾特·哈特賴特。
10日——早晨,我見她很鎮定,已恢複正常狀態,就向她重新提起昨天那個痛苦的問題,要她讓我去跟珀西瓦爾爵士和費爾利先生談一談這件不幸的婚事,因為她跟他們談話時,不能像我那樣直率和強硬。我剛說到一半,她就委婉卻堅決地打斷了我的話。
“我要讓昨天的談話決定這件事,”她說,“昨天的談話已經決定了一切。這會兒再去談它,已經為時過晚了。”
今天下午,珀西瓦爾爵士向我提到在勞娜屋子裏談的那件事。他向我保證,說她那樣絕對信任他,他聽後深信她的清白和誠實,不論在當著她麵的片刻裏,或者是後來離開了她,他都絕對不曾存有那種卑微下賤的妒忌心。他雖然為這件不幸的私情深感惋惜,因為否則他就可以更順利地贏得她的重視與關懷,但是他堅信,既然過去這件事一直不曾透露,將來無論情況發生什麼變化,他也會永遠保守秘密。這一點是他絕對相信的;為了最有力地證明這一點,他現在保證:他根本不想知道這件私情是不是最近發生的,也不想知道對方是什麼樣的人。由於他絕對相信費爾利小姐,所以,隻要聽她說出了她認為應當說的話,他心願已了,不想聽其他的任何事情。
我隻意識到自己對他存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偏見,意識到自己對他懷著一種不應有的猜疑,疑心他剛才所說的絕不過問的問題,恰巧就是他指望我在一時感情衝動之下答複的問題,所以我有一種類似慌亂的感覺,對這方麵的問題避而不談。但同時我又決意不錯過哪怕是最小的機會為勞娜盡力,我直截了當地勸他索性解除婚約。這時候,他又一味地認錯,說得我無言對答。他隻請我注意兩點區別:如果他讓費爾利小姐回絕他,這隻是一個要他服從對方的問題,但如果要他強迫著自己回絕費爾利小姐,那就無異於叫他自己去毀了他的一切希望。
她昨天的行事更加強了他漫長的兩年來始終不渝的愛慕,所以,此後再要他自動地去消除這種感情,那的確是他做不到的。我肯定會認為,他在自己崇拜的這個女人麵前顯得軟弱、自私、無情,而他呢,對此也隻好不加申辯,聽憑我這樣去想;同時,他隻能向我提出一個問題:如果她為了明珠暗投這種不可告人之事因而將來永不出嫁,抑鬱終身,這樣,她能比嫁給一個拜倒在她足下的男人更幸福嗎?在後一種情況下,過幸福生活的希望無論多麼渺小,但至少還是存一線希望,而在前一種情況下,就像她自己說的,根本沒有希望了。
我當時回答他,主要是因為我這張女人的嘴必須找一些話回答他,並不是因為我有什麼話可以說服他。事情十分明顯,勞娜昨天采取的步驟,為他提供了可以利用的機會,而他呢,已經在利用這一機會了。昨天我就覺察出了這一點。
今天我給可憐的哈特賴特寫了信,是給倫敦我母親的兩個老朋友——他們都是有權有勢的人物。如果可以的話,我相信他們肯定會為他出力。除了對勞娜以外,我從來不曾像現在對沃爾特這樣關心別人。自從他走後發生了這些事,我就更關心和同情他了。我希望我這樣為他尋找出國的工作是對的,我十分希望這件事能成功。
11日——珀西瓦爾爵士和費爾利先生談話,叫我也去參加。
看得出來,費爾利先生知道“家裏的麻煩事”終於可以結束,感到如釋重負。直到現在為止,我從來沒想到要向他說明我的看法;但是後來見他又那樣討厭地裝出一副病病歪歪的神氣,說下一步最好就按照珀西瓦爾爵士的意思把婚期議定了,我就用最強烈的口氣反對催促勞娜作出決定,索性把費爾利先生的神經折磨了一個痛快。
珀西瓦爾爵士立即向我保證,說他已經理解我何以竭力反對,還請我相信這主意不是他出的。費爾利先生向椅背上一靠,把眼睛一閉,說我們兩人都很感情用事,接著又重複他的意見,但顯得那樣若無其事,就仿佛我和珀西瓦爾爵士並未說過一句反對的話。最後是,我直截了當地說,除非勞娜自己先談起這件事,否則我拒絕向她提出。我說完這句話,立即走出了屋子。珀西瓦爾爵士露出極度尷尬和煩惱的樣子。
費爾利先生把懶得動彈的一條腿伸到他的絲絨腳凳上,說:“好瑪麗安!我真羨慕你有這樣強健的神經係統!你可別使勁碰那扇門呀!”
直到我到了勞娜的房間,才知道她曾經叫人去找我,魏茜太太告訴她我在費爾利先生那裏。這時她立即問我去那裏幹什麼。我把經過情形全部告訴了她,並不掩飾我內心的煩惱。她的回答使我感到無比驚奇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