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日——從昨天起我就開始懷疑,把可憐的哈特賴特出國的事瞞過勞娜這一做法是不是適當,於是今天早晨我又讀了他那封告別的信。經過考慮,我仍舊認為這一做法是適當的。他信中提到去中美洲的考察隊如何進行準備,這說明領隊人知道這是一次冒險的長征。
連我考慮到這一層都感到不安,換了她又會怎樣呢?令人惋惜的是,想到他走了以後,萬一有一天我們到了孤立無援的境地需要幫助,就少了一位可以信賴的朋友。更令人惋惜的是,我知道他離開了我們會遇到種種危險,如惡劣的氣候,蠻荒的異鄉,凶悍的土著等。如果沒有迫切和絕對的需要,就把這些事告訴勞娜,那未免有些太不近人情了吧?我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道是否應該立刻把那封信也給燒了,因為擔心它有一天會落在壞人手裏。
信中不但提到了勞娜,說了那些隻有寫信人和我可以知道的話,而且一再重申他的疑慮,說什麼自從離開利默裏奇,他就被人暗中監視。他說曾看見兩個麵生的人在倫敦街頭跟蹤他,在利物浦圍觀考察隊上船的人群當中注視他;他還言之鑿鑿地說,上船時他聽見後麵有人提到安妮·凱瑟裏克的名字。這裏我引幾句他說的話:
這些事是有背景的,這些事肯定會導致什麼後果。安妮·凱瑟裏克的秘密還不曾查明。也許她永遠不會再遇到我,但是,萬一將來遇到了您,哈爾科姆小姐,您應當比我更好地利用那機會。我說這些話,因為我深深地這樣相信——我懇求您記住我所說的話。
以上是他親筆寫的。
要我忘了這些話是不可能的——凡是哈特賴特談到有關安妮·凱瑟裏克的事,我聽了就會牢牢記住。然而,讓我保留著這封信卻很危險。隻要碰到一件意外的事,它就會落到外人手中。可能我生病;可能我死了。還是立刻燒了它吧,這樣可以少去為一件事擔心。信被燒了!他告別的信,可能是他給我的最後一封信,隻在爐邊上留下了一點黑色灰燼。這就是那個悲哀故事的結束嗎?哦,不是結束——肯定它不會就這樣結束了!
29日——婚禮的準備工作已經開始,裁縫已來聽候她的吩咐。對所有與婦女終身大事有關的這些問題,勞娜都顯得絕對地漠不關心、毫不在意。她把一切都交給了我和裁縫去辦。如果是可憐的哈特賴特當上了從男爵,做了她父親給她選定的未婚夫,那她的情景就會和現在完全兩樣啦!她變得遇事就挑剔,主意也不定,即使手藝最巧的裁縫也很難使她滿意!
30日——我們每天都收到珀西瓦爾爵士的來信。最後的一條消息是,他府邸裏的裝修工程需要四個月到半年的時候才能大致結束。如果油漆匠、裱糊匠和家具商不但能把屋子裝飾得華麗,而且能使生活過得幸福,那我一定會關心他們在勞娜未來住宅中的工作進展情形。但既然事實並非如此,所以,在珀西瓦爾爵士最後一封信中,隻有新婚旅行一事使我不再像以前那樣對他的一切籌劃漠不關心。
他說,因為勞娜身體嬌弱,今年冬天又可能非常寒冷,所以要陪她一同去羅馬,準備在意大利待到明年初夏。如果我們不同意這個辦法,他就準備到倫敦去過冬,雖然那裏沒有自己的公館,但他將盡力想辦法找到設備最合適的寓所。既然不考慮到我本人的感情,我當然認為在這兩個提議中應該采取第一個。但無論用哪一個辦法,我跟勞娜勢必分離。
如果他們是出國,而不是留在倫敦,那分離的時間就要更久一些——這樣雖然對我們不便,但對勞娜卻很有益,因為她可以在氣候溫暖的地方過冬,而且,她生平第一次去世界上最有趣的國家旅行,單是新奇的見聞和興奮的情緒,就可以大大地幫助她振作起精神,適應她的新生活。
她是生性不喜歡在倫敦尋找那些世俗的娛樂和刺激的,那些活動隻能加重這次不幸的婚事已經帶給她的痛苦。簡直無法用言語形容我如何為她的新生活的開始憂心忡忡;但是,如果她不是留在家裏,而是出外旅行,那我多少還可以為她抱一些希望。現在再回過去看這些日記,隻覺得那樣敘述勞娜的婚事,以及她和我分別時的情景,就好像是在敘述一件無可挽回的事情。
每逢展望未來,我都顯得冷漠麻木,口氣已經是那麼無情地冷靜。但是,除此之外又有什麼辦法呢?現在日期已經離得這麼近了。再過一個月,她就是他的勞娜,再不是我的勞娜了!是他的勞娜!我簡直無法理解這兩個字的含義,我的頭腦幾乎變得遲鈍糊塗了,我這樣記述她的結婚,就好像是在記述她的喪事一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