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沃爾特·哈特賴特的敘述(二)(3 / 3)

令人擔心的是,甚至陷入絕望的是,由於過去的恐怖與折磨在外貌上所形成的變化,現在看上去她和安妮·凱瑟裏克更加相像了。我敘述自己在利默裏奇莊園的事情時,曾經就我對她們倆的觀察做過說明:雖然一般來說她們看上去一模一樣,但假如仔細地進行比較,仍然可以看出許多重要的差異。在那些日子裏,她們倆如果並排站著讓人家看,絕對不會有誰會把她們鬧混了,不會像人們對雙胞胎那樣常常認錯了,然而現在我可不敢這樣說了。以前我也曾責怪自己不該哪怕是偶然無意中把羅拉·費爾利和痛苦與折磨聯係在一起,但現在痛苦與折磨已經在她年輕美麗的臉上留下了汙跡,而那些致命的相似之處,那些我從前所看到的,看到時隻是在想象中覺得可怕的,現在卻活生生地呈現在我眼前了。

陌生人,相識者,甚至那些不能夠像我們看得同樣仔細的朋友們,如果在她離開瘋人院的那一天看見了她,也會不相信她就是他們以前見過的羅拉·費爾利,而如果他們懷疑的話,那也是情有可原的。

唯一剩下的辦法,最初我認為可以采用的辦法,就是要她去回憶任何冒充者都不熟悉的那些人與事——但是,我們近來的試驗證明,這辦法也是毫無希望的。每一次瑪麗安和我向她小心地進行試探,每一次我們試著用一些辦法增強她那衰退的記憶力,以便逐漸恢複她那受過震驚的記憶力時,我們總是又一次看出這種做法很危險,因為它會使她回想起過去那些煩惱和恐怖的事。

有關那些往事,我們隻敢鼓勵她回憶其中的一部分:回憶我剛到利默裏奇莊園教她繪畫的幸福日子裏那些家庭瑣事。有一天,我給她看我一直帶在身邊的那幅畫。那是幅涼亭寫生,也就是我們那天早晨分別時她贈給我的。我們見她從那畫上回憶起一些事,於是我們的希望也隨著複活了。

此後,以前結伴散步和驅車出遊的情景,也逐漸在她記憶中親切地重新映現出來,她這時那疲乏無神的可憐的眼睛就瞅著瑪麗安和我,首次露出感到興趣的神情和恍惚若有所思的眼光。從那時起,我們就鼓勵她保持這種興趣。我給她買了一盒顏料,一本寫生簿,類似那天早晨我們那初次會晤時我看見她手裏拿的那本舊寫生簿。又像以前那樣(哦,天哪,又能像以前那樣了!),每次從工作中抽出一些閑暇,在倫敦暗淡的燈光下,在倫敦簡陋的屋子裏,我坐在她身旁,指正那顫抖不穩的筆路,扶好那衰弱無力的手。

一天又一天,我逐漸提高了她新生的興趣,到後來這興趣在她茫然的意識中固定下來,她到後來能想到繪畫,談到繪畫,並且耐心地自己練習繪畫,在我的鼓勵下她稍微感到了一點天真的樂趣,對自己的進步越來越覺得高興,這就漸漸地恢複了她昔日那種已經逝去的生活與已經逝去的幸福。

我們用這簡單的方法,慢慢地幫著她恢複記憶力;在晴朗的日子裏,我們一左一右攙著她出外散步,在附近幽靜的舊城廣場上不會遇到什麼能使他受到驚擾的事物;我們從銀行存款中勻出了幾鎊,買了一些她需要的葡萄酒、美味的菜肴、滋補的食物;傍晚,我們陪著她玩孩子們喜愛的紙牌遊戲,給她看我從木版雕刻師雇主那裏借來的貼滿版畫的剪貼簿;通過以上這些方法,以及類似的其他細微的關心,我們使她逐漸安定下來。

由於這樣經常地體貼她,悉心地愛護她,我們都十分樂觀,希望一切都會好轉。但是,假使非要狠著心不讓她一個人靜靜地休養,反而要她去接觸一些陌生人,或者那些並不比陌生人熟悉很多的朋友——從而喚起我們一直小心翼翼不讓她重溫的那些痛苦的回憶——這一切,即使是為她著想,我們也不敢嚐試。無論我們需要做出多大犧牲,需要焦急揪心地拖延多久,但隻要那些困難是人力能夠克服的,我們就必須在不要讓她知道和不必由她出力的情況下為她洗清冤屈。

一經這樣做出決定,我們接著就需要打好主意,第一步應當冒什麼危險,一開始又應當從哪裏著手。

和瑪麗安商量之後,我決定第一步要盡量搜集更多的材料,然後去請教基爾先生(我們知道他這人是可以信任的),首先要向他討教的是,我們究竟能不能依法起訴。為了羅拉的緣故,隻要還存在一線希望,可以獲得任何可靠的助力,增強我們所處的地位,我決不肯赤手空拳應敵,拿她的整個命運去冒險。

我需要掌握的第一部分材料,是瑪麗安·哈爾科姆在黑水園府邸裏所記的日記。日記中有一些涉及我說過的話,她認為我最好不要去看。因此,她讀原文給我聽,我趁她讀時摘錄下需要的材料。我們晚上隻能遲一些睡,擠出時間來做這項工作。為這事花了三個晚上,我終於掌握了瑪麗安告訴我的一切。

第二步是:我要在謹防引起懷疑的前提下,盡量從其他人那裏獲得更多的證明材料,我親自去看魏茜太太,要查明羅拉在她家過夜的事是否屬實。調查這件事時,我考慮到魏茜太太的高齡和她衰弱的身體,同時,也像以後去其他幾個地方進行調查時一樣,為了慎重起見,我隱瞞了我們的真實情況,並且總是很當心地稱羅拉為“已故格萊德夫人”。

魏茜太太對我的調查所做的答複,證實了我以前擔心的事。羅拉確實寫了信去,說要在老友家中寄宿,但是後來根本沒有去那裏。

從這件事例中可以看出,而且我擔心在其他事例中也是如此,她思想混亂,曾經把一些自己打算要做的事想象成為實際已經做過的事。這種不自覺的自相矛盾,雖然很容易給解釋清楚,然而卻可能導致嚴重的後果。這是我們剛開始就遭到的挫折,是證明材料中對我們極為不利的一個因素。

接著我就索要來羅拉從黑水園府邸寄給魏茜太太的信閱讀,我看到的信沒有信封,信封已扔進字紙簍,早被毀掉了。信上沒寫日期——甚至沒注明星期幾。它上麵隻寫了這麼幾行:“最親愛的魏茜太太:我現在十分愁苦煩惱,明天晚上可能要來您府上借宿。信中我不能告訴您詳情,因為寫信時我十分害怕被人發現,一點也不能集中思想。請在家中等候我。我要吻您一千次,把所有的事告訴您。愛您的羅拉。”這幾行字有什麼用呢?它們毫無用處。

從魏茜太太家回來後,我教瑪麗安怎樣寫一封信給邁克爾森太太(也像我那樣謹慎地寫)。瑪麗安可以對福斯科伯爵的行為泛泛地表示懷疑,要求女管家為我們寫一份簡明材料,據實敘述事情的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