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信一星期後才到,我們等候回信的時候,我去找了聖約翰林區的醫生,說我受了哈爾科姆小姐的委托,要盡量多搜集一些有關她妹妹病死的材料,因為基爾先生沒有時間做這項工作。
多虧古德賴先生協助,我領到了一份死亡證明,還會見了那個盛殮屍體的女人(簡·古爾德)。通過這個人的介紹,我又接觸了那個女仆赫斯特·平霍恩。她前不久因為和女主人吵嘴而辭去了工作,現在和古爾德太太的幾個熟人住在附近地方。就這樣,我掌握了女管家、醫生、簡·古爾德和赫斯特·平霍恩等人的證明材料,原文都已在前麵發表。
具備這些文件所提供的更多證明後,我認為自己已有充分準備,可以去和基爾先生商談了,於是瑪麗安寫信去為我做了介紹,並約定我為談一件私事去會見他的日期。
那天清晨,我有充分的時間和平常一樣陪著羅拉出去散步,然後看著她安安靜靜地坐下來繪畫。當我站起來準備離開屋子時,她抬起頭朝我看看,露出前此未有的焦慮神情;她又顯得像從前那樣心神不定,手指不停地摸弄著桌上的畫筆和鉛筆。
“你總不會厭煩我吧?不會因為厭煩我,所以要走開吧?”她說,“我一定要表現得更好——我一定要把身體養好。你還像從前那樣喜歡我嗎,沃爾特?瞧我現在這樣蒼白消瘦,學起畫來又是這樣遲鈍。”
她說起話來像個小孩,像小孩那樣向我暴露她的思想。我停留了幾分鍾——停下來對她說,我覺得她比以前更加可愛了。“快讓身體複原吧,為了瑪麗安和我,快讓身體複原吧。”我鼓舞在她意識中出現的新近希望。
“可不是嘛,我一定要努力,瞧他們倆這樣喜歡我。”她自言自語,又開始繪畫。接著她忽然又抬起頭來看我:“別去得時間太久了!沒你在旁邊幫助,沃爾特,我畫不下去。”
“我很快就會回來,親愛的——很快就回來看你畫得怎樣了。”
我的聲音不禁微微顫抖。我強迫著自己離開了屋子。現在我仍舊需要克製著自己;在這一天裏,自製力對我仍舊是需要的。
我開了門,向瑪麗安做了個手勢,叫她跟隨我走到樓梯口。我覺得,隻要自己一旦在街上公開露麵,那遲早會發生一些事情,讓她必須對此有所準備。
“我幾小時內就會回來,我不在家的時候,你仍舊要像往常一樣當心,”我說,“別讓任何人進來。萬一發生什麼事——”
“會發生什麼事?對我說明白,沃爾特,”瑪麗安急忙打斷了我的話,“有什麼危險——我好知道怎樣應付。”
“有一點危險,那就是珀西瓦爾·格萊德爵士可能聽到羅拉逃走的消息,已經趕回倫敦。”我回答,“你知道,我離開英國之前,他曾經監視我;雖然我現在不認得他,但他可能認得我。”
她把一隻手搭在我肩上,一言不發,隻焦急地瞅著我。我看出她理解我們麵臨的嚴重危險。
“珀西瓦爾爵士本人,或者他雇用的密探,不大可能這麼快又在倫敦發現了我。”我說,“但是,仍有可能發生一些意外的事。我如果遇到這類事,今晚回不來,你不必驚慌;羅拉如果問起,你可以給我想個最好的理由回答她。隻要有一點懷疑自己受到監視,我就會非常當心,不讓密探跟蹤我到這兒來。不管我可能會耽擱多久,瑪麗安,你要相信我會回來,一點兒也不用害怕。”
“一點兒不害怕!你不用因為隻有一個婦女幫助你,沃爾特,就感到懊惱。”瑪麗安堅定地回答。她略微停頓一下,又讓我耽擱了一會兒。“當心!”接著,她焦急地緊握著我的手說——“要當心!”
我辭別了瑪麗安,開始去為偵查工作鋪平道路——那是一條陰暗崎嶇的道路,它的起點將從律師的門口開始。
我去法院胡同吉爾摩與基爾聯合事務所,一路上沒發生什麼重大的事。
就在我的名片被遞進去給基爾先生的那會兒工夫,我忽然想起了一件後悔早先沒考慮到的事。按照我從瑪麗安的日記中獲得的那些材料,我相信福斯科伯爵已經偷看了她在黑水園府邸寫給基爾先生的第一封信,並由他妻子截下了第二封信。因此,他已經知道了律師事務所的地址,而這就必然會聯想到:羅拉逃出瘋人院後,瑪麗安如果需要找人出主意幫忙,她會再去請教基爾先生。在這種情況下,法院胡同的事務所將成為他和珀西瓦爾爵士首先需要監視的地方;如果他們選擇的密探仍舊是我離開英國前跟蹤我的人,他們今天很可能就會知道我回國的事。剛才我隻想到會在街上被他們認出來的一般可能,然而直到現在才考慮到與事務所有關的特殊危險。現在已經為時過晚,再來不及補救這一不幸的疏忽,隻懊悔不曾事先和律師安排一個私下會晤的地方。我當時隻能這樣決定:離開法院胡同時要當心,無論如何不能直接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