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候了幾分鍾,然後被領進基爾先生的私室。他是一個麵色白皙、身體消瘦的人,樣子沉著冷靜,目光銳利逼人,說話聲音非常低沉,臉上毫不流露情感,他好像對陌生人不會輕易表示同情,他那職業性的安詳態度根本不容易被人攪亂。要達到我的目的,看來不大可能找到一個比他更適合於協助我的人。隻要他肯做出對我們有利的決定,我們就有把握打贏這場官司。
“在開始談我這次前來求教的事情之前,我必須先讓您知道,基爾先生,”我說,“這件事無論我怎樣簡短地敘述,它也得占您一些時間。”
“談哈爾科姆小姐的事,完全可以占用我的時間,凡是涉及到她的權益的事,我在公私方麵都可以代表我的合夥人。”基爾先生回答,“我的合夥人暫停執行業務的時候,曾經這樣吩咐過我。”
“請問現在吉爾摩先生在英國嗎?”
“不在英國,他和他的親戚住在德國。他身體已經好一些了,但是,什麼時候回來,現在還不能確定。”
我們剛開始寒暄時,基爾先生就在麵前一些文件中尋找什麼,這會兒他從裏麵取出了一封密封的信。我以為他要交給我了,但是他顯然改變了主意,又把信攤在桌上,然後在椅子裏坐好,靜靜地等著我說話。
我不費時間去說開場白,就直接談到正題,把前文所述的那些事全都告訴基爾先生了。
基爾先生雖然是位老練的律師,但是在震驚之下也失去他那職業性的鎮定。我還沒全部說完,他已經無法掩飾驚疑的神情,幾次要打斷我的話。但是我隻顧說下去,而且剛把話說完,就單刀直入地提出了那個重要問題:“您是什麼看法,基爾先生?”
基爾先生非常慎重,沒恢複鎮定前不肯答複。
“在發表自己的看法之前,我必須先提幾個問題,澄清某些疑點。”基爾先生說。
基爾先生提出了問題,一些表示懷疑和不相信的尖銳問題,這時他明明認為我這人是想入非非,假如不是哈爾科姆小姐曾經向他介紹,他甚至會疑心我是在玩弄一個狡猾的騙局。
“您相信我說的是實話嗎,基爾先生?”等基爾先生盤問完了我這樣說。
“隻要您本人相信那些是事實,我就肯定您說的是實話,我十分尊敬哈爾科姆小姐。”基爾先生回答,“因此完全有理由尊敬她相信可以參與這類事的一位紳士。再說,為了禮貌關係,為了避免爭論,我甚至可以進一步承認:對哈爾科姆小姐和您來說,格萊德夫人仍舊活著這件事已被證實。但是,您到我這兒來的目的是為了知道合乎法理的觀點。而作為一個律師,單說作為一個律師,我有責任指出,哈特賴特先生,您提不出絲毫證據。”
“您這話說得未免太重了,基爾先生。”
“我還要說得清楚一些。有關格萊德夫人死亡的證明,看來是明確的,是完備的。有她姑母的陳述,證明她到了福斯科伯爵家裏,她發了病,她死了。有醫生的診斷書,證明她是死了,並說明她是在正常情況下死的。利默裏奇村裏的殯葬是事實,墳墓上的碑文是憑證。現在您要把這一切都推翻。可是,您能提供什麼事實為您的一方辯解,證明那已死和埋葬了的人不是格萊德夫人呢?再讓我們全部審查一下您陳述中的要點,看看它們說明了一些什麼。哈爾科姆小姐到了一所私人開辦的瘋人院裏,在那裏遇見了一個女病人。據說,一個名叫安妮·凱瑟裏克長得和格萊德夫人異常相像的女人,一度曾經從瘋人院裏逃出去;據說,今年七月裏被收進瘋人院的那個人,是用安妮·凱瑟裏克的名字被送回去的;據說,送她回去的那位紳士曾經警告費爾利先生,說她發瘋的時候會冒充他已故的侄女;據說,她在瘋人院內確實一再聲稱自己是格萊德夫人(但那裏的人都不相信她的話),這些都是事實。您有什麼證據可以駁倒這些事實?哈爾科姆小姐認那個女人是她的妹妹,但是此後的一連串事實已否定和駁倒了這種想法。哈爾科姆小姐可曾向瘋人院院長證明她確實認出了她妹妹的身份,然後采取符合法律手續的方式讓她出院嗎?沒有,她是秘密買通了一個護士,讓她逃了出來。而當這個病人以這種違法的方式出了院,被帶去見費爾利先生的時候,費爾利先生認了出她嗎?他可曾對他侄女的死有過絲毫懷疑嗎?沒有。仆人們認出她來了嗎?沒有。她被留在附近地方,以便證明自己的身份,並進一步經受檢驗嗎?沒有;她被悄悄地帶往倫敦。就在那時候,您也認出了她——但是您並不是她的親屬,甚至不是她家的舊交。仆人們否定了您的看法;費爾利先生否定了哈爾科姆小姐的看法;而所謂‘格萊德夫人’的話又前後矛盾。她說她在倫敦的某一家過夜。您的證明裏又說她沒有去過那家;而您自己也承認,由於她頭腦不清楚,您不能讓她在任何情況下經受詢問,為自己進行辯解。為了節省時間,我這裏就不去談其他瑣碎細節了;現在請問,這件案子如果被送到法院裏去審理——進行審訊的陪審團要求一切應以合理的證據作為判案依據,那麼,您的證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