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兩人都立起身。基爾先生比剛才露出了更為好奇的神情,緊盯著我的臉。我看出,他對我有點兒困惑不解了。
“您主意很堅定,對這件訴訟您肯定有私人的動機,但是我不便問您。”他說,“您將來如果提出訴訟,我將盡力為您效勞。同時,因為訴訟的事總會牽涉到錢財的問題,所以我必須提醒您:即使最後能證實格萊德夫人仍舊活著,我看您也沒希望收回她的財產。那個外國人很可能在我們提出訴訟之前就已經離開了這個國家,而珀西瓦爾爵士又欠了一身債,被債務逼得很緊,無論他有多少錢,那些錢也都落到債主手裏了。您當然知道——”
我立即打斷了他的話。
“請您別和我談格萊德夫人錢財的事,我過去不知道,現在仍舊不知道有關格萊德夫人錢財的事——我隻知道她已經喪失了她的全部財產。”我說,“您以為我熱衷於這件事,是出於自私的動機,您有這種想法,也難怪您。然而我希望您相信,我的動機永遠像現在一樣,完全是出於正義——”
基爾先生試圖阻止我,要向我解釋。但是,大概是因為惱恨他不該對我懷疑,所以我不等他往下解釋就這樣直率地說。
“我為格萊德夫人效勞,不會抱有貪財的目的,不會想到私人的利益。”我說,“她自己出生的老家不再認她,把她趕出來——她母親的墳墓上刻下了有關她死亡的謊話,可是應當對這件事負責的兩個家夥現在都逍遙法外。她的家族必須當著所有參加假葬禮的人重新接她回去。她的家長必須當著大夥吩咐把那句謊話從墓碑上抹掉。那兩個家夥雖然能夠逃避法律製裁,但是必須向我低頭認罪。為了實現這一目的,我已經準備獻出我的生命。即使我是赤手空拳,但是,隻要有上帝保佑,我一定能完成這項任務。”
基爾先生退到他的桌子跟前,不再說什麼。從他臉上明明可以看出,他認為我已經墜入幻想,失去理智,再規勸我也是無濟於事的了。
“就讓咱們保留自己的意見吧,基爾先生,那麼隻有等將來的事實來為咱們做鑒定了。我非常感謝您這樣費神聽取我的陳述。”我說,“您已經向我說明,要采取法律製裁的辦法,那絕不是我們力所能及的事。我們不能提供具有法律效力的證明;我們也沒有足夠的錢支付訴訟費用。單說能夠知道這一點,至少對我們也是有益的。”
我鞠了一躬,然後走向門口。這時基爾先生喚我回去,遞給我剛進來時看見他放在桌子一邊的那封信。
“這信是前幾天寄到的,可否請您帶回去?”基爾先生說,“同時請您轉告哈爾科姆小姐,我非常遺憾,到現在為止還沒能為她盡一點兒力。而我所提的意見,恐怕是她和您同樣不高興聽的。”
他說這話時,我瞧了瞧那封信。信封上寫的是:法院胡同吉爾摩與基爾律師事務所轉哈爾科姆小姐收。我完全看不出那是誰寫的。
走出屋子時,我提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您知道珀西瓦爾·格萊德爵士還在巴黎嗎?”我問。
“他已經回倫敦了,昨天我遇見他的律師,至少那律師是這樣對我說的。”基爾先生回答。
聽完這句答話,我走了出去。
離開事務所,我當心著不要停下來四麵觀看,以免引起人們注意。我走向霍爾本北麵一個最冷清的大廣場,接著就突然停下了,轉過身去看後麵那一條長長的人行道。
廣場拐角上有兩個人,這時也停下了,他們正在交頭接耳地談話。我考慮了一下,開始向回走,準備從他們身邊經過。我走近他們時,一個人躲開了我,從廣場拐角那兒拐上一條馬路。另一個人仍舊站在原地。我經過他身邊時朝他看了一眼,立刻認出他就是我離開英國前監視我的那個人。
假如任性的話,我當時大概會先去找那個人談話,最後再把他一拳打倒。但是我必須考慮後果。我隻要當眾做出什麼理虧的事,我就會被珀西瓦爾爵士捉住把柄。現在別無他法,隻有以詐術對付詐術了。我於是拐上了第二個人所走的那條路,經過一個門洞子時,看見他正在那裏麵候著。我以前沒見過這個人,讓我高興的是,以後如果再遇到什麼麻煩,我就可以認出他的麵貌了。一經認清了他,我又朝北走,最後到了新大街。我在街上向西一拐(那兩個人一直跟蹤著我),最後在我知道的一個離馬車招呼站不遠的地方停下,指望有一輛空著的雙輪快車經過那裏。過了幾分鍾,果然有一輛馬車駛過。我跳上車,吩咐車夫快去海德公園。我後麵的密探沒等上第二輛快車。我看見他們正向街對麵飛奔,跑著在我後邊追趕,最後才在路上(或者停車站上)碰上了一輛空車。然而我早已搶在他們前頭,等到我喚住車夫,走下馬車時,已經看不見他們的蹤影了。我穿過海德公園,在空曠的地方確悉已經無人追趕。過了好幾個小時,我才取道回家,那時天已經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