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談話的時候,我看見那個穿黑衣服戴大帽子的人從屋子裏走出來,站在離我們不遠的地方注視著我們。
我剛才已經懷疑這個人到黑水園府邸來的目的。現在花匠不能(也許是不願)告訴我這個人是誰,我就更加懷疑了,為了打破這一疑團,我決定去和花匠攀談。作為一個陌生人,這時我所能提出的最簡單的問題就是打聽府邸是否接待參觀的來賓。於是我立刻向那人走去,這樣問他。
從花匠的神態中就可以明顯地看出,他知道我是誰,並且現在故意要激怒我,以便引起一場爭吵。當時要不是我決意克製著自己,他單憑那十分傲慢無禮的答話就可以達到自己的目的。然而我耐著性子,對他彬彬有禮地道歉,說我無意中多有冒犯(但他說那是“侵入私宅”),然後離開了園地。事實上,我完全沒有猜錯。我離開基爾先生事務所的時候,就有人認出了我,而且明明已經通知了珀西瓦爾·格萊德爵士,於是這個穿黑衣服的人就被派到了黑水園,因為預料到我會去府邸或附近一帶地方調查。他隻要能抓住一點把柄,就會向我提出控訴,而地方長官就會插手,這樣肯定會為我的偵查工作設置障礙,至少可以把我同瑪麗安和羅拉隔離開幾天。
我已準備好自己從黑水園到火車站的路上受到監視,就像前一天我在倫敦遇到的情形那樣。然而我當時無法覺察出,這一次是不是有人跟蹤我。穿黑衣服的人可能有他跟蹤我的辦法,隻是我無法察覺,不論是在去火車站的路上,還是在傍晚抵達倫敦終點站的時候,我確實都沒有看見他。我徒步走回家去;在抵達家門之前,一直留心著走附近最冷清的街道,而且一再回過頭去看後麵空闊的地方。這是我最初在中美洲荒野裏為了預防遭到暗算而學會的策略,沒想到現在,在文明的倫敦中心,我卻抱著同樣的目的和更大的戒心,又一次運用了它。
我不在家的時候,瑪麗安並未受到什麼驚擾。這時她急切地問我事情進行得是否順利。見我談到調查工作迄今尚無成果,但是我卻顯得毫不在意,她不禁表示驚訝。
事實是,調查的失敗絲毫也沒有使我感到沮喪。我進行這方麵的工作,隻是把它們當作應當履行的任務,並未對它們抱很大希望。我當時幾乎有一種類似快慰的心情,因為我知道這場鬥爭即將成為我與珀西瓦爾·格萊德爵士的一次較量。我那高貴的動機中已雜有複仇的欲望,老實說,一想到要為羅拉恢複身份,最可靠的辦法(也是唯一的辦法)是步步緊逼這個娶她為妻的惡棍,我就會感到一種滿足。
盡管我承認自己個性不夠堅強,不能禁止複仇的本能影響了我的意誌,然而我仍可以問心無愧地為自己說幾句公道話:對於我和羅拉的未來關係,我並未存有任何卑鄙的念頭;我從來不曾想到,有朝一日珀西瓦爾爵士被我製伏,我就要迫使他向我做出讓步,私下裏了結這樁公案。我從來沒對自己說:“假如能夠成功,我就要使羅拉的丈夫無法再把她從我手中奪走。”因為,隻要一看到她,我就不能懷著這種念頭去考慮未來的問題。隻要一看到她已經可憐地變得不像從前那樣了,我就隻會想到要愛護她,像她的父兄一樣愛護她,說真的,是從內心深處愛護她。現在,我隻希望她早日恢複健康。隻要她又強壯了,又快樂了,隻要她又能像從前那樣看著我,又能像從前那樣和我談話,我就會喜出望外,心滿意足了。
以上我寫的這一段話,並非出於無聊的自我標榜。讀者們盡可以根據以下即將敘述的事情評論我的為人。但是,在這以前,我也不妨把自己的優缺點好好地掂量一下。
從漢普郡回來後的第二天早晨,我把瑪麗安領到樓上我的工作室裏,向她說明當時我已經考慮成熟的計劃,即準備如何抓住珀西瓦爾·格萊德爵士生活中唯一有懈可擊的要害。
要探明格萊德爵士的隱情,就必須發現我們至今尚無法猜透的那件有關白衣女人的秘密。在這方麵,我們首先可以向安妮·凱瑟裏克的母親尋求幫助,至於凱瑟裏克太太是否肯在這方麵吐露什麼隱情或者采取什麼行動,那又要看我是否能夠先從克萊門茨太太那裏獲悉某些有關當地的情況和家事的底蘊。經過仔細考慮這一問題,我開始相信,假使要重新開始調查,我們首先需要跟安妮·凱瑟裏克的忠實朋友和保護人取得聯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