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沃爾特·哈特賴特的敘述(三)(2 / 3)

羅拉不假思索地說出這句話,是因為一時惱恨他不該那樣對待她;我用這句話形容他,是經過考慮的,是因為相信他幹的就是間諜的勾當。從這一假想出發,我就不難理解:既然陰謀已經得逞,為什麼過了這麼多日子,他仍這樣神秘地留在英國。

我現在敘述這些事情發生的那一年,正值著名的水晶宮展覽會在海德公園[英國的“大展覽會”於1851年5月1日在海德公園開幕。其後,1852年至1854年,用原展覽會建築材料造了一所玻璃與鋼鐵的大廈,號稱“水晶宮”——譯者注]開幕。已經有很多外國人來到英國,還有更多外國人陸續到達。這些人的政府,一向懷疑他們當中的許多人,早就派了密探進入我國,悄悄地跟蹤他們。我從來沒把像伯爵這樣具有社會地位與特殊才能的人猜想成為一個普通的外國間諜。我懷疑他擁有地位與權力,受到本國政府的信任,在我國組織和指揮一批特別雇用的工作人員,其中有男的,也有女的,其實都是為他們本國政府進行秘密活動的;我還認為,那樣恰巧地被他找到黑水園府邸裏來當看護的呂貝爾夫人,很可能就是這樣的工作人員。

假定我這一想法屬實,那麼伯爵的防衛就要比我此前料想的更容易攻破。但是,我向誰去打聽,才能對這個人一般的現狀和他過去的曆史掌握更多的材料呢?

在這關鍵時刻,我突然想到,如果有一個我可以信賴的伯爵的同鄉,那人也許最能幫助我。在這情形下,我首先想到的是我唯一熟悉的一個意大利人,也就是我那位古怪的矮子朋友帕斯卡教授。

由於這個教授已經很久不在故事中露麵,讀者們可能已經把他完全忘了。

按照我說故事的原則,有關的人物的上下場並不取決於我個人的偏愛,而是根據他們是否和所要敘述的事情有直接關係,他們隻是在故事涉及到他們時才出現。由於這一原因,不僅帕斯卡,即便是我母親和妹妹,也沒在故事中再次出現。有關我如何到過漢普斯特德小屋;我母親如何被那陰謀詭計所惑,不肯承認羅拉是真的;我如何試圖消除她和妹妹的成見;她們如何固執己見,對我因愛生恨;我如何消除不了她們的偏見,在不得已和痛苦的情況下隱瞞了我的婚事,準備等她們知道如何正確對待我妻子時再向她們宣布這件事。所有這一切家庭瑣事,由於與故事的主要情節無關,我都不曾一一交代。雖然當時我也曾因為這些事增添不少焦慮,在失望中更感痛苦,然而,隨著故事的不斷發展,我卻無情地把這些事省略了。

出於同樣的原因,敘述中也不曾談到:我突然離開利默裏奇莊園後,我如何從帕斯卡的友情中獲得了安慰。也不曾追記:我起程去中美洲,這位熱心的矮子朋友去碼頭和我訣別時,對我如何表示忠誠;我再一次在倫敦和他相會時,他又是如何感到高興。那麼,既然我相信回來後可以獲得他的幫助,照說他早就該在故事中重新出現了。然而,盡管我知道他在忠誠和勇氣方麵都絕對可靠,但是在小心謹慎方麵他卻使我不大放心;也正是由於這一原因,所以我才單獨進行我的調查工作。現在讀者們總可以完全理解:雖然帕斯卡至今與故事的進展沒有關係,但是他對我及我的利害問題卻始終有著密切聯係。對我來說,他始終是一位最講義氣的忠實朋友。

我在找帕斯卡幫忙之前,還得親自見一見我那對手是個什麼樣的人物。直到現在,我還沒見過福斯科伯爵這個人。同羅拉和瑪麗安回到倫敦的第三天,我早晨十點到十一點之間獨自去聖約翰林區林苑路。那是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因為有好幾個小時可以供我自由支配,所以我想,隻要多等候伯爵一會兒,他總會出現的。我不必過分擔心他會在白天裏認出我,因為我隻有一次被他看到,而那次他是在黑夜裏尾隨我回家的。

沒人在那幢房子前麵的窗口出現。我走到路拐角,從側麵繞過了那幢房子,向花園的矮牆裏邊張望。底層後邊的一扇窗打開了,窗口掛著一張網。我沒看見什麼人,但是聽到屋子裏傳出來的聲音,首先是鳥兒的歌唱聲和尖銳的口哨聲,接著就是我在瑪麗安的描寫中所熟悉的那洪亮的談話聲。“出來,停在我小指頭上,我的寶貝兒!”一個人大聲說。“出來,跳上樓梯!一、二、三——向上跳!三、二、一——向下跳!一、二、三——啾—啾—啾,叫!”伯爵正在調馴他的金絲雀,記得瑪麗安在黑水園府邸裏時,他就是經常這樣調馴這些鳥兒的。

我等候了一會兒,鳥鳴聲和口哨聲靜息了。“過來呀,吻我呀,我的小寶貝兒!”低沉的聲音說。這時隻聽見一片嘰嘰喳喳的回應聲,一陣柔和的低笑聲,接著是一兩分鍾的安靜,最後就聽見有人開門。我轉身向回走。這時洪亮的低音唱出了羅西尼《摩西》中的禱詞,莊嚴雄偉的曲調逐漸響徹寧靜的郊區。前麵花園門打開了又關上。伯爵出來了。

他穿過大路,然後向攝政公園的西邊走去。我繼續沿著我這邊的人行道走著,稍許跟在他後麵,也朝那個方向前進。

我已經從瑪麗安口中知道,這個人身材高大,非常肥胖,穿著惹人注目的喪服;但是我還不知道他是這樣興致勃勃,精神抖擻,充滿活力。雖然已六十歲了,但他看上去像剛四十出頭。他一路閑蕩過去,帽子略微歪在一邊,踏著輕快的步伐,揮著他那根大手杖,哼著什麼曲調,不時露出高傲自滿的黠笑,左顧右望路邊的房屋和花園。如果這時有一個外鄉人,聽說附近一帶地方都是這個人的財產,大概也不會感到奇怪吧。他始終沒回過頭來看一下,看來他並沒注意到我,也沒注意到路邊那些在他身旁走過的人,隻是偶爾向遇到的幾個保姆和孩子露出慈祥、安閑、愉快的神情,裝出微笑的樣子。就這樣我跟著他前進,最後一起到了公園西邊路上一排店鋪前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