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沃爾特·哈特賴特的敘述(六)(2 / 2)

我知道這一動機並不含有任何邪惡的感情,它比我最初雜有複仇思想的動機更為單純。然而,我不能斷言,當時左右著我思想鬥爭的是否僅僅是這些道德信念。起著更大的決定性作用的,可能是這時我想起了珀西瓦爾爵士的死。多麼可怕呀,命運之神,就在那最後片刻,從我軟弱的手中奪走了我複仇的機會!我是一個凡人,我不能預測未來,那麼,憑哪一點能夠斷定,這一個人雖然在我手下逃脫,就一定能躲避懲罰呢?我之所以會想到這些念頭,也許是由於本人迷信,也許並不是由於迷信,而是出於一種更高尚的信念。我終於捉住了這個人,然後,要我再自動地放走他,這真是很難做到的,然而,我仍然要強迫著自己這樣做。更直接地說,我決定一切都要為了羅拉,而真理則要服從自己認為是更崇高的這一動機的指導。

“我接受你的條件,”我說,“但是我有一個保留條件。”

“什麼保留條件?”他問。

“是有關那密封信件的事,”我回答,“我要你一收到那封信,就當著我的麵原封不動地毀了!”

為了防止他把我的親筆信帶走,並且作為我和帕斯卡通信的證據,我提出了這個條件。雖然我明天早晨把那地址告訴他的代理人後,他也必然會發現我通信的事情。但是,如果他要利用這一發現,單憑本人的聲明是無濟於事的,所以那樣我就完全不必為帕斯卡擔心了。

“我答應你這個條件,”他認真地考慮了一兩分鍾後回答,“這件事不值得爭論,我一收到那信就毀了它。”

他剛才一直坐在我對麵椅子上,這時一邊說一邊站起身來,好像一下子已經全部擺脫了這次談話對他精神上的壓力。“噢!”他舒暢地伸直了胳膊大聲說,“戰爭隻有在它進行的時候是最激烈的。請坐吧,哈特賴特先生。等到將來再見麵的時候咱們又是死對頭,但是現在,作為高貴的紳士,咱們暫時仍以禮相待吧。請允許我喚我的妻子。”

他打開鎖著的房門。“埃莉諾!”他扯著粗嗓子喊。那個滿臉陰險神情的女人走了進來。“這是福斯科夫人,這是哈特賴特先生。”伯爵落落大方地給我們介紹。“我的天使,”他接著對妻子說,“這會兒你正在忙著收拾行李,可是,能不能抽點兒空給我燒一些濃濃的可口的咖啡?我要給哈特賴特先生寫一點兒東西,所以,要保持充分清醒的頭腦,這樣才可以發揮我的能力。”

福斯科夫人兩次鞠躬:一次是對我,顯得很冷酷;一次是對她丈夫,顯得很柔順;然後輕快地走出了屋子。

伯爵走到窗口寫字台跟前,打開抽屜,從裏麵取出幾張紙和一束鵝毛筆。他把筆扔得滿桌子都是,以便使用時隨手就能拿到,然後把紙裁成一疊狹長的稿紙,就像職業作家為發排而寫稿時所用的那種。“我要寫成一份很精彩的證明文件。”他扭過頭來對我說,“我很熟悉寫作的習慣。在寫作方麵,最難能可貴的成就就是精於組織自己的思想。這是一種了不起的特長!我就具有這種特長。您呢?”

咖啡送來之前,他一直在屋子裏來回踱步,哼著曲調,每逢思路遇到什麼問題,就用手掌拍打腦門子。雖然我使他陷入困境,但他反而急於利用這一機會來滿足他的虛榮心,恣意炫耀自己。我對這種狂妄的態度不禁感到十分驚訝。盡管我從心底裏厭惡這個人,然而,對他性格上那種驚人的毅力,哪怕是表現在一些最細微的地方,也使我不由自主地受到了感動。

福斯科夫人端進來咖啡。他吻了她的手,表示謝意,然後把她送到門口,走回來後,他斟了一口咖啡,然後把它端到寫字台上。

“您來點兒咖啡嗎,哈特賴特先生?”他就座前說。

我謝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