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習慣師父如此淩厲反問的馬道成呃了一聲,便低頭不語,免得再受師父彎酸。
見徒兒識趣,天師咯咯的笑了,話鋒一轉,問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道成,你知道這青城山上為什麼沒有老虎嗎?”
被師父提問,馬道成抬起頭來,想也不想就直接開口:“是啊,為什麼沒有老虎啊?”
大天師板了一下臉,無奈轉身,走至大殿中央,說道:“昔日,山上的老虎沒見過人,見著人雖會起饞念,但不敢大意撲殺,於是有了虎視眈眈,倘若覓機獵殺得一人,往後便不再怕人,見人就吃。這是動物對未知事物的恐懼壓製了其本身的能力和膽量,一旦未知變已知,便是量力而行,如果這種已知變成習慣以後呢?人在老虎眼裏就變成了鹿,就隻知兩者博弈死者必是鹿,即便博弈失敗,除了餓下肚子以外,也沒有太大性命堪憂的處境,那樣它在捉不到其他獵物時,便會下山,殺以為是鹿的人。但這一下山,就作了平陽之虎,唯獨死路一條啊。”
馬道成聽得似懂非懂,說道:“師父你是說,隻要我一下山,就會死?”
大天師瞪了他一眼,轉而平複情緒,不嗔不燥道:“猛虎在山上得勢,必倚仗大自然的生長趨勢作障眼法來保護自己,少了大自然的庇護,進了城市,就等於越界,自古越界者都沒什麼好下場。你當初替你幺爹出頭,被人圍著打的時候,你不知自己有那份力氣,所以隻知道護著你幺爹不讓他受傷,後來懂得要還手,結果把十來人統統打成重傷,這不就是從虎視眈眈到量力而行的過程嗎?道成啊,想做事,先做人,師父教你背書,不是讓你死記硬背,而是想你從經典的字裏行間中尋得做人正法,也是讓你內心中的那頭猛虎不敢越界,不敢下山。”
馬道成一拍腦兒,噢了一聲,說道:“師父,我懂你的意思了,照你這麼說,當初我在彩雲之南和人打架,還沒開打,那人就喊了一句‘小子,別太狂!’,師父,你說這麼多就是拐著彎的告訴我,讓我別太狂,是吧?”
大天師哈哈大笑:“話糙理不糙,孺子可教也。道成,為師給你說個典故吧,春秋時有一貴族士子,每日閉門家中足不出戶,手握竹板日夜揣摩近十年,最終從竹板的紋路中領會了世間真理,成了聖人。如若有一天,你能從一句話幾個字之間領會深層含義乃至更深,並能寫出千篇經典,有此壯舉之後,你就真的成大器了!”
馬道成低頭凝眉,想了想,說道:“師父,你說你們讀過書的人就是不一樣,什麼東西都能變著法子說出來,那人的一句‘小子,別太狂’,嚷出以後被我揍了個滿地找牙,師父你這句‘小子,別太狂’,卻說得我心裏挺舒暢,不過說來說去,不就是讓我背書嘛。。。我倒是希望自己有讀書的天賦,能像師父你這樣,做一個懂很多學問的讀書人,那該多好。”
大天師走到老君閣大門前,眺望山下塵世,說道:“這種你所說的讀書人,山下可是遍地都是,師父可不是獨一份兒啊。”
看著師父的背影,馬道成疑惑道:“師父,你說你一天到晚愁眉苦臉個什麼啊,這天府境內每次道家論法,你都坐頭號交椅,切磋武功也沒人在你手上討到好處,文成武功,師父當屬川中第一,不是嗎?”
聽聞川中第一這四個字,大天師的身子竟是顫了顫。
那時,劉心齋的心就像明鏡一般敞亮敞亮的,雖說自己曾讓青城一脈在‘蜀山上善論法’中占據了川中十大名山的鼇頭,也曾代表全真教與三十三個省份的道教高人切磋、並連獲三年冠軍,明明是放眼三千界無人可出其右的道骨仙風,可說到底,還是被一些人給比下去了。
那張在天府江湖裏膾炙人口的巨擘榜上,劉心齋這三個字,隻是排在第八道橫行上。
第一?不敢為,不敢為啊!
那天,劉心齋走出老君閣,登天山梯間,他大袖飄搖,身子如搖曳於江海中的一葉孤舟,臻於圓滿的《青城玉房訣》自氣海穴中開閘湧泄,他身子裹於清雲之中,不知是沾染在身的嵐雲假象,還是真的仙人風采,山中猿啼起,山間驚旅人,他隻與風隨行,展開雙袖蕩下青城,一路朝川西的藏地而去。
目的所向,便是落座於康定身後的蜀山之王。
劉心齋要一氣登上貢嘎雪山之巔,一袖乾坤收大雪,一袖大道捉星辰,與那位救天府江湖恰似信手拈來、被真正譽為川中第一人的藏傳法王,再戰三百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