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起訴書(1 / 3)

第三十二章 起訴書

法官在最深沉的寂靜中入座。陪審官也入了座,維爾福先生是大眾關注的目標,而且幾乎可說是大家崇拜的對象,他坐在圈椅裏,以寧靜的目光向四周環顧了一下。每一個人都驚奇地望著那張莊重嚴厲的麵孔,私人的悲傷並不能幹擾平靜的表情,大家看到一個人竟能這樣不顧人類喜怒哀樂的情緒,不禁產生一種恐怖感。

“憲兵!”審判長說,“帶被告。”

聽到這幾個字,大眾的神經更緊張了,幾乎所有的眼睛都轉向貝尼台多就要進來的那扇門。門不久開了,被告出現了。在場的人都有個反應,誰都明白地看到了他臉上的表情。他的臉上毫無使人心髒停止跳動或使人臉色蒼白的那種激動的情緒。他的兩隻手的位置放得很優美,一隻手按住他的帽子,一隻手放在他那白背心的開口處,手指一點不顫抖,他的眼光異常平靜,甚至可說很明亮。走進法庭以後,他用詢問的眼光向法官和陪審官掃視了一遍,接著讓他的凝視停留在審判長和檢察官的身上。安德裏的邊上坐著那法院指定的辯護律師,因為安德裏自己並沒有請律師。他仿佛認為這是無關重要的小事。那個律師是一個淺黃色頭發的青年,他臉上所表露的激動情緒百倍於那犯人。

審判長開始宣布讀起訴書,那份起訴書,大家知道,是維爾福那支鐵麵無私的靈巧的筆草擬出來的。宣讀起訴書占去了相當的時間,這時,大眾的注意力不斷地傾注到安德裏的身上,安德裏則以斯巴達人那種滿不在乎的神氣忍受著那種注視。維爾福的話從來不曾這樣簡潔或這樣雄辯。他極其有聲有色地描繪了犯罪的始末,犯人以前的生活,他的變化,他從童年以來的連續犯罪,這一切,檢察官是用盡人類的頭腦裏所能有的全部才智寫出來的。單憑這一份起訴書的力量,甚至不必等到宣判,大家就認為貝尼台多已經完蛋了。安德裏對那接連提出來的罪名並不加以注意。維爾福先生不時在留神打量他,無疑在實施他慣用的種種心理攻勢,但他雖然目不轉睛地凝視那被告,卻沒有使被告垂低他的額頭。宣讀終於完畢了。

“被告,”審判長說,“你的姓名?”

安德裏站起身來。“請原諒,審判長閣下,”他用清晰的聲音說,“我看您是采用了普通的審問程序,用那種程序,我將無法服從。我要求——而且不久就可以證明我的要求是正當的——一個例外。我懇求您允許我在回答的時候遵從一種不同的程序,但是所有的問題我都願回答。”

那驚奇的審判長望一望陪審官,陪審官則去望檢察官。整個法庭都顯出很大的驚奇,但安德裏則仍舊不動聲色。

“你的年齡?”審判長說,“那個問題你肯回答嗎?”

“除此之外所有的問題,我都願意回答,審判長閣下,但卻要到適當的時候才答複。”

“你的年齡?”審判長重複那個問題。

“我二十一歲,更準確地說,過幾天就要滿二十一歲了,因為我是在一八一七年九月二十七日晚上生的。”

維爾福先生正在忙於記筆記,聽到這個日期,便抬起頭來。

“你是在哪兒出生的?”審判長繼續問。

“在巴黎附近的阿都爾。”

維爾福先生第二次抬起他的頭,他望著貝尼台多,像是看到了墨杜薩的頭似的,他的臉色更加蒼白了。至於貝尼台多,他用一塊質地很好的白葛布手帕瀟灑地抹一抹他的嘴唇。

“你的職業?”

“開始我是一個假幣製造者,”安德裏平靜地答道,“然後我變成一個賊,後來我成為一個暗殺犯。”

法庭裏到處爆發出憤慨的唏噓聲。法官們也似乎驚呆了,陪審官現出厭惡的表示,想不到一個時髦人物竟會采取這樣無恥的自嘲態度。維爾福先生用手壓住他的額頭,他的額頭最初發白,然後轉紅,熱得燙手。接著他突然起來,像喪失了知覺似的四麵環顧,他要透一透氣。

“你在找什麼東西嗎,檢察官閣下?”貝尼台多帶著他和藹可親的微笑問。維爾福先生並不回答,隻是像摔倒了似的坐回到他的椅子上。

“現在,犯人,你肯說出你的姓名了嗎?”審判長說,“你曆數自己的罪名時那種殘酷的腔調,你認罪時的那種驕傲,——不論從人道上講還是從道義上講,法院方麵都將判處嚴厲的懲罰,——大概就是你延遲宣布你的姓名的原因吧,你是想把你的姓名作為你自嘲的一個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