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審判長閣下,您把我的心思看得多麼準確呀,”貝尼台多用他最柔和的聲音和最禮貌的態度說。“這的確就是我為什麼要求您把審問程度顛倒一下的理由。”
大眾的驚奇已達到最高點。被告的態度已不再有欺詐或浮誇的樣子。興奮的群眾等待著那必定會從黑雲深處來的雷聲。
“嗯!”審判長說,“你的姓名?”
“我不能把我的姓告訴您,因為我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但我知道我父親的姓名,我可以把那個姓告訴您。”
一陣痛苦的暈眩使維爾福看不見東西。大滴的冷汗滾下他的臉頰,落在他用痙攣的顫抖的手所抓住的紙上。
“那麼,說出你父親的名字來。”審判長說。
那麼大的法庭裏聽不到一聲耳語或一聲呼吸,每一個人都屏息靜氣地在等待。
“我的父親是檢察官。”安德裏平靜地回答。
“檢察官?”審判長說,他愣住了,並沒有注意到維爾福先生臉上那種焦急的神色,“檢察官?”
“是的,如果你想知道他的名字,我可以講出來,——他名叫維爾福。”
旁聽席上由於對法庭的尊敬感而抑製了這麼久的激動情緒,現在像雷鳴似地從每一個人的胸膛裏爆發出來了,法官也無法約束眾人的騷動。群眾對那屹立不動的貝尼台多喊叫、辱罵、譏誚、舞臂揮拳、口沫四濺,憲兵跑來跑去,——這一切原是任何騷動時必有的現象,而這一切繼續了五分鍾,法官和憲兵才恢複了肅靜。在這種騷亂中,隻聽到那審判長的聲音喊道:
“被告,你在戲弄法院嗎?你要在這世風日下的時代,標新立異,膽敢在你的同胞麵前創立一個藐視法庭的榜樣嗎?”
幾個人趕上去照顧那幾乎已倒在椅子裏的維爾福先生,勸慰他,鼓勵他,對他表示熱忱和同情。法庭裏的秩序重新建立起來了,隻有一個地方還有一群人在那兒騷動。據說有一位太太剛才昏了過去,他們給她吸了嗅瓶,她已醒過來了。
在這期間,安德裏始終以他那微笑的麵孔向著大家,然後,他一手靠著被告席的橡木欄杆,以優美的態度說:“諸位,上帝禁止我侮辱法庭或在這可敬的會場上造成徒然的紛擾。他們問我的年齡,我說了。他們問我是在哪兒生的,我答複了。他們問我的姓名,我無法講出來,因為我的父母遺棄了我。我無法講出我自己的姓名,因為我根本沒有姓名,我卻能把我父親的姓名告訴他們。目前,我再重複一遍,我父親名叫維爾福先生,而我很願意來證明這一點。”
那個青年人的態度裏有一種力量、一種信心和一種真摯使騷動平靜了下來。一時,所有的眼睛都轉移到檢察官身上,檢察官一動不動地坐著,像是一個霹靂已把他擊成了一個屍體似的。
“各位!”安德裏說,他以他的聲音和態度使得全場鴉雀無聲,“我對於剛才所說的話,應該向你們提出證據和解釋。”
“可是,”審判長惱怒地說,“在預審的時候,你自稱是貝尼台多,說你自己是一個孤兒,並聲稱你的原籍是科西嘉。”
“那是我隨便說說的,目的是為了可以使我發表剛才那個莊嚴的宣布,否則,我一定會受阻止。我現在再說一遍,我是在一八一七年九月二十七日晚上在阿都爾降生的,我是檢察官維爾福先生的兒子 。你們想知道更詳細的情節嗎?我可以講出來。我降生的地點是芳丹街二十八號,在一個掛著紅緞窗帷的房間裏。我的父親把我抱在他的懷裏,對我的母親說我是死的,就把我包在一張繡有一個‘靄’字和一個‘奈’字的餐巾裏,抱我到後花園,就在那兒活埋了我。”
法庭裏的人都打了一個寒顫,他們看見那犯人的信心和維爾福先生的恐怖成正比例地增加。
“但你怎麼知道這一切的呢?”審判長問。
“我來告訴您,審判長閣下。有一個人曾經發誓要向我的父親報仇,他早就在留心殺死他的機會,那天晚上,他偷偷地爬進我父親埋我的那個花園。他躲在一叢樹木裏,看見我的父親把一樣東西埋在地裏,就上去刺了他一刀,然後,一心以為裏麵藏著某種寶物,他挖開地麵,發覺我還活著。那個人抱我到育嬰堂裏,在那兒,我被編為五十七號。三個月以後,他的嫂嫂從洛格裏亞諾趕到巴黎來,聲稱我是她的兒子,把我帶走。所以,你們看,我雖然生在巴黎,卻是在科西嘉長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