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起訴書(3 / 3)

法庭裏靜了一會兒,這時,外麵人或許會以為法庭裏是空的,因為當時的沉靜是這樣的深沉。

“說下去!”審判長說。

“當然,”貝尼台多繼續說,“撫養我的那些人很鍾愛我,我本來可以和那些好人過很快樂的生活,但我那乖戾的本性超過了我繼母竭力灌輸在我心裏的美德。我越變越壞,直到我犯了罪。有一天,當我在詛咒上帝把我造得這樣惡劣,給我注定這樣一個命運的時候,我的繼父對我說:‘不要褻瀆神明,倒黴的孩子!由於上帝在賜你生命的時候並無惡意。罪孽是你的父親的,不是你的,——是你的父親的,他連累你生遭孽報,死入地獄。’自從那次以後,我不再詛咒上帝,而詛咒我的父親了。為了這個理由,我才說了你們責備我的那一番話,為了這個原因,我才使法庭上充滿了恐怖。如果這一番話加重了我的罪名,那麼請懲罰我,但假如我已使你們相信:自從我落地的那天起,我的命運就悲慘、痛苦和傷心,那麼請憐憫我。”

“那你的母親呢?”審判長問道。

“我的母親以為我死了,她是無辜的。我不想知道她的名字,我也不知道。”

忽然,在那以曾經昏厥過一次的那個貴婦人為中心的人群中間發出一聲尖銳的喊叫,跟著是一陣啜泣,原來那個貴婦人現在陷入一種劇烈的歇斯底裏狀態了。當她被扶出法庭的時候,遮住她的麵孔的那張厚麵紗掉了下來,鄧格拉斯夫人的真麵目被認出了。維爾福雖然精神恍惚,耳聾腦脹,卻仍舊認出了她,他站起身來。

“證據!證據呢!”審判長說,“要記得:這種恐怖的話是必須要有清楚的證據來支持的。”

“證據?”貝尼台多大笑著說,“您要證據是嗎?”

“是的。”

“嗯,那麼,先看看維爾福先生,然後再來向我要證據。”

每一個人都轉過去看檢察官,後者不能忍受現在隻盯在他一個人身上的那一片目光,踉踉蹌蹌地走到法庭中心,頭發散亂,臉上刻著指甲的痕跡。全場的人發出一陣長時間的驚奇的低語聲。

“父親,”貝尼台多說,“他們問我要證據,你希望我給他們嗎?”

“不,不,”維爾福先生用一種嘶啞的聲音吞吞吐吐地說,“不,不必了!”

“怎麼不必呢?”審判長喊道,“你是什麼意思?”

“我是說:我覺得要和這種已落到我身上來的致命的重壓抗爭是不可能的,諸位。——我是——我看出——我是落到一個複仇之神的手裏了!不用證據,這個青年所說的話都是真的。”

全場彌漫著一種象預示某種惡劣的自然現象那樣陰森淒慘的沉寂,大家都打了一個驚慌的寒顫。

“什麼!維爾福先生,”審判長喊道,“你難道昏了嗎?什麼!你的理智還在不在?你的頭腦顯然是被一個如此奇特、如此可怕、如此想不到的汙蔑弄糊塗了。來,恢複你的理智吧。”

檢察官垂低了頭,他的牙齒像發燒似的格格地打抖,可是他的臉色卻像死人一般蒼白。

“我的知覺十分清楚,閣下,”他說,“你可以看得出:失常的隻是我的肉體。那個青年所控告我的罪,我全部承認,現在我悉聽下任檢察官的處置。”

當他用一種嘶啞窒息的聲音說完這句話時,踉踉蹌蹌地向門口走去,一個法庭上的警官機械地打開了那扇門。全場的人都驚訝的啞口無言,這一場揭發和承認使半月來轟動巴黎社會的那一連串可怕的事件達到了高潮。

“噢,”波香說,“他們說這幕戲演得不自然,讓他們現在再來說說看!”

“噢!”夏多?勒諾說,“我情願像馬瑟夫先生那樣結束他的生命,比起這場災禍來,一顆手槍子彈似乎更輕鬆了。”

“那麼他犯了殺人罪了。”波香說。

“而我以前想娶他的女兒呢!”狄布雷說,“她死得好慘,可憐的姑娘!”

“諸位,審問暫停,”審判長說,“本案延期到下次開庭辦理。案情當另委立法官重新審查。”

至於安德裏,他依舊很自然,而且比以前更使人感到高興了,他在憲兵的護送下離開法庭,憲兵們不覺對他產生了一些敬意。

“嗯,你覺得這件事情怎麼樣,我的好漢?”狄布雷問那副警長,並塞了一塊金路易到他的手裏。

“可能會減刑。”他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