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抵罪 (1)(1 / 2)

第三十三章 抵 罪 (1)

人群雖然稠密,維爾福先生卻隻看見他的前麵閃開著一條路。極度的悲痛會使人產生一種敬畏的感覺,即使在曆史中最惡劣的時期,群眾最初的情緒總是對一場大難中的受苦者表示同情的。有許多人會在一場騷動中被殺死的,可是罪犯在受審問的期間,卻極少遭到侮辱。因此維爾福安然地通過了法院裏的旁聽者和軍警。他雖然已認罪,但他有他的悲哀作保護。在某些情形之下,人雖不能用理智來解釋,但卻本能地懂得,遇到這樣的情況,最有說服力的人是那表情最激奮和自然的人。大家把他的表情看作一種完美的語言,而且有理由以那種語言為滿足,特別是當那種語言符合實際情形的時候。維爾福離開法院時的那種昏鈍狀態是難以形容的。每一次脈搏的跳動都帶著狂熱的興奮,每一條神經都緊張,每一條血管都鼓起,他身體的每一部分好像都受著一種不同的痛苦,所以把他的痛苦增加了一千倍。

他那習慣了的腳步引他走出法庭,他拋開他法官的長袍,——並不是因為本該這樣,而是因為他的肩頭不勝重壓,像是披著一件飽含痛苦的尼蘇斯的襯衫一樣。他踉踉蹌蹌地走到道賓路,看見他的馬車,便親自打開車門,搖醒那瞌睡著的車夫,然後摔倒在車座裏,向聖?奧諾路指了一指,馬車便開動了。他這場災禍的全部重量似乎都壓在他的頭上。那種重量摧毀了他。他並不曾看到後果,他並沒有去衡量那些後果,他隻是直覺地感到它們的重壓。他不能像一個慣於殺人的冷酷的凶手那樣理智地分析他的事情。他靈魂的深處想到了上帝,——“上帝呀!”他呆呆地說,並不知道他自己在說些什麼,“上帝呀!上帝呀!”在那種種事情裏,他隻看見上帝的作用。馬車飛快地行駛。在車墊上不息地轉動著的維爾福覺得有一樣東西頂住他。他伸手去移開那樣東西,那原來是維爾福夫人遺落在車子裏的一把扇子。這把扇子像黑暗中的閃電那樣喚起了回憶,——他想起了他的妻子。

“噢!”他喊道,像是一塊熾熱的鐵刺進他的心裏一樣。在這一小時裏,他的頭腦裏隻想到他自己的罪惡。現在,另一個並不更少可怕的東西突然呈現出來了。他的妻子!他曾像一個鐵麵無私的法官那樣對待她,他曾判處她死刑,而她,受著悔恨的重壓,受著恐怖的鞭打,受著他義正詞嚴的雄辯所激起的羞恥心的煎熬。她,一個無力抵抗法權的可憐的弱女子,——此時沒準她正想死呢!自從她被判罪以來,一小時過去了。在這個時候,她無疑地正在回憶她所犯的種種罪惡,她正在要求饒恕她的罪,可能她在寫一封卑躬屈膝的信,要求她那道德高尚的丈夫饒恕她,——一種用來換取她免死的饒恕!維爾福又慘痛和絕望地呻吟了一聲。

“啊!”他歎道,“那個女人隻是由於跟我結婚才會變成罪人!我身上帶著犯罪的細菌,她隻是受了傳染,像傳染到傷寒、霍亂和瘟疫一樣而已!可是,我卻懲罰了她!我竟敢對她說:‘懺悔吧,死吧!’噢,不!不!她可以活下去。她可以跟隨我。我們可以逃走,離開法國,逃到世界的另一端。我對她提到斷頭台!偉大的上帝!我怎麼竟敢說那句話!噢,斷頭台也在等著我呢!是的,我們將遠走高飛,我將向她承認一切,我將天天告訴她,我也曾犯過一次罪!噢,真配做我這個丈夫的妻子!她一定不能死,我的恥辱或許可以減輕她的恥辱。”於是維爾福猛力敲開車廂前麵的窗口。“快點!快點!”他喊道,他喊叫時的口吻使那車夫像觸了電一樣。馬在恐懼的驅迫下飛一般地跑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