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離開 (1)(2 / 3)

“再見了,我親愛的妹妹,艾曼紐,告辭了!”摩萊爾又說。

“他那種隨隨便便無所謂的姿態使我的心都痛了,”裘麗說,“噢,瑪西米蘭,瑪西米蘭,你一定隱瞞著一件事情沒有告訴我們!”

“嗯!”基 督山說,“你們將看到他高高興興、麵帶笑容地回來。”

瑪西米蘭向伯爵投過去一個輕蔑的、幾乎是憤怒的眼光。

“我們出發吧。”基 督山說。

“在您離開以前,伯爵,”裘麗說,“我們向您表示,將來有一天——”

“夫人,”伯爵打斷她的話,把她的雙手拉來合在他自己的手裏,說,“你所能講的話,絕抵不上我在你的眼睛裏所讀到的意思,我的心完全懂得你心中的所想。像那些傳奇小說裏的恩人一樣,我在臨走以前本來不應該再來看你們,但那種美德不是我的力量所能及的,因為我隻是一個軟弱空虛的人,也喜歡我的同類給予我溫柔、慈愛和感激的眼光。現在我要走了,允許我自負地對你們說,別忘記我,我的朋友們,因為你們大概永遠再見不到我了。”

“永遠再見不到你!”艾曼紐喊道。而兩滴大淚珠則滾下裘麗的臉頰,——“永遠!那麼,離開我們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位天使了。這位天使到人世間來做了好事以後,便又要回到天上去了。”

“別那麼說,”基 督山急忙答道,“別那麼說,我的朋友們。天使從來不會做錯事情。天上的神可以隨心所欲地行事。命運並不比他們更強有力,而是他們的力量勝過命運。不,艾曼紐,我隻是一個人,你的讚揚不恰當,你的話是褻瀆神明的。”於是他在裘麗的手上吻了一下,裘麗投入他的懷抱,他伸出一隻手給艾曼紐,然後依依不舍地離開這座房子,離開這祥和幸福的家庭。他向瑪西米蘭作了一個表示,後者順服地跟他出來,臉上依舊帶著自凡蘭蒂逝世以來時刻不離的那種淡然的表情。

“請恢複我哥哥的安寧和快樂。”裘麗低聲對基 督山說。伯爵的回答是捏一捏她的手,像十一年以前他在摩萊爾的書齋門前樓梯口上的舉動一樣。

“那麼,你仍然還信任水手辛巴德嗎?”他微笑著問道。

“噢,是的!”她回答。

“嗯,那麼,放心睡覺吧,一切拜托上帝好了。”

正如我們前麵所說的,驛車已等在那兒了。四匹強壯的馬已在不耐煩地蹬踏地麵,在階沿腳下,則站著那滿頭大汗的阿裏,很明顯剛趕了一大段路回來。

“噢,”伯爵用阿拉伯語問道,“你去過那位老人家了嗎?”

阿裏表示了肯定。

’你有沒有按照我的吩咐,把那封信放到他的麵前?”

那奴隸恭敬地表示他那樣做了。

“他怎麼說?說得準確些,他怎麼表示?”

阿裏走去站在光亮的地方,以能使他的主人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然後聰明地模仿那老人的臉部表情,像諾梯埃要說“是”時那樣的閉攏他的眼睛。

“很好!他接受了,”基 督山說,“現在,我們走吧。”

他剛說完,車子便開動了,馬蹄在石板路上擊出一片火花。瑪西米蘭一言不發,坐在角落裏。半小時以後,車子突然停住了,原來伯爵剛才拉了下那條從車子裏通出去綁在阿裏手指上的絲帶。那個努比亞人立刻下來,打開車門。這是一個繁星滿天的夜晚,他們已到達達維兒殊山的山頂上,從那個高處望出去,巴黎像是一個黑色的海,上麵洶湧著萬盞燈光,像那些銀光閃爍的浪頭一樣,——但這些浪頭著實比那些海洋裏騷動不息的波浪更喧鬧、更激奮、更多變、更凶猛、也更貪婪。這些浪頭從未平靜下來,像大洋上的浪濤一樣。這些浪頭是永遠險惡、永遠吐著白沫、永不停息的。伯爵獨自站著,他的手一揮,車子便向前走了幾步。

他把兩臂交叉在胸前,沉思了一會兒,他的腦子猶如一座熔爐,在那座熔爐裏,曾熔鑄出那種種激動世界的念頭。當他把他那鋒利的目光注視著這個為熱心的宗教家、唯物主義者和嘲世主義者所同樣注意的現代巴比倫的時候,他低下頭,合攏手,像做祈禱似地說道:“自從我第一次踏進這個偉大的城市到現在,還不滿六個月。我這次到你的城牆裏來,其中的秘密原因,我隻向他一個人吐露過,隻有他才能夠看透我的心思。隻有上帝才知道:我離開你的時候,既沒有驕傲也沒有仇恨,剩下的隻有遺憾。隻有他知道:他所托付給我的那種力量,並沒有用來遂我的私欲或作任何無意義的舉動。噢,偉大的城市呀!在你那跳動的胸膛裏,我找到了我要尋覓的東西。像一個耐心的礦工一樣,我深深地掘入你的內髒,鏟除了伏在裏麵的禍害。現在我的工作完成了,我的使命終止了,現在你不再能給我痛苦或愉快了。告別了,巴黎!告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