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離開 (1)(3 / 3)

他的目光像一個夜間的幽靈似地徘徊在那廣闊的平原上,他用手抹了一下額頭,走進馬車,把車門一關,車子便在一陣塵沙中消失在山的那一邊了。

車行了六哩路,沒有人說一句話。摩萊爾沉思著,基 督山則靜靜地望著他。

“摩萊爾,”伯爵終於對他說,“你後悔跟我來嗎?”

“不,伯爵,但離開巴黎——”

“假如我認為你仍然可以在巴黎找到快樂,摩萊爾,我就會把你留在那兒的。”

“凡蘭蒂安息在巴黎,離開巴黎就像是第二次失去她一樣。”

“瑪西米蘭,”伯爵說,“我們所失去的朋友不是安息在大地的胸膛裏而是深深地埋在我們的心底,上帝是這樣安排的,所以他們永遠陪伴著我們。我就有兩個從未離開我的心田的友人,——一個給了我肉體,一個給了我智慧。他們的精神活在我的心中。每當我有疑問的時候就與他們商量,假若我曾經做過什麼好事的話,那得歸功於他們的好忠告。聽聽你心裏的聲音吧,摩萊爾。你問問它,你是否應該繼續那樣憂鬱地麵對著我。”

“我的朋友,”瑪西米蘭說,“我心裏的聲音非常悲哀,我隻聽到了不幸。”

“軟弱的頭腦總是這樣的,一切東西看過去都像是隔著一層黑紗似的。靈魂有它自己的視野,你的靈魂已被蒙蔽了,所以你所看到的未來隻是一片黑暗。”

“也許吧。”瑪西米蘭說,於是他又一次陷入沉思。

伯爵那種超人的本領使旅程完成得驚人地迅速,在他們所經的路上,市鎮像影子似的飛了過去,那被秋初的風吹得左右搖擺的樹木巨人般瘋狂地向他們迎麵衝來,但一衝到便又急速地後退。第二天早晨,他們到達夏龍,那兒,伯爵的汽船已在等待他們。馬車立刻被拉到船上,兩位旅客也立即登船。那艘汽船是特造,它那兩隻劃水輪猶如翅膀一樣,使船像一隻鳥兒似的在水麵上滑行。摩萊爾體驗到了這種在空氣中疾馳的快感,風吹起他前額的頭發,似乎暫時驅散了那凝聚在額頭上的愁雲。那兩位旅客與巴黎之間距離愈去愈遠,伯爵的身上也愈呈現出一種幾乎非人類所能有的寧靜的氣氛,像是一個被放逐的人快要重見他的故鄉似的。

不久,馬賽進入視線中,——那充滿著生命和活力的馬賽,那居留著泰爾和迦太蘭族後裔的馬賽,那隨著時間的增加愈來愈精力充沛的馬賽。一看到那圓塔、聖?尼古拉堡和那磚塊砌成的碼頭,強有力的記憶在心中蕩起了層層漣漪,因為當他們在做小孩子的時候,都曾在這些地方雀躍奔跑過。他們懷著同樣的心緒踏上卡尼般麗街。一艘大船正在升帆待發,準備開赴阿爾及爾,船上是一片起程前常有的那種匆忙與喧鬧。旅客和他們的親戚們聚集在碼頭上,朋友們互相親切而傷感地告別,有的哭泣,有的訴說著傷心話,這情景如此地讓人感動,即使那些每天看到同樣情形的人也不能無動於衷,但這卻不足以打擾瑪西米蘭自踏上碼頭以來就在他腦子裏奔騰的思潮。

“這兒,”他無力地靠在基 督山的肩上說,——“就在這個地方,我的父親曾站著看埃及王號進港,就在這個地方,救他脫離險境和恥辱的那個好人曾撲入我的懷裏。我現在還覺得我的臉上似乎沾著他那溫熱的眼淚,但那時並不隻有他一個人落淚,因為許多旁觀的人也都哭了。”

基 督山溫和地笑著說:“我當時站在那個地方,”同時指著一個街角。當他說話的時候,就在他所指的那個方向,傳來一聲痛苦傷心的呻吟,一個女人正在向那即將起錨的船上的一個旅客揮手。要不是摩萊爾這時正專注地望著船上,他一定會注意到基 督山看見那個女人時那種激動的情緒。

“噢,天哪!”摩萊爾喊道,“我沒有弄錯!那個在揮帽子的青年人,那個穿製服的青年,是阿爾培?馬瑟夫!”

“是的,”基 督山說,“我也認出是他。”

“怎麼會呢?你在看著他對麵的方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