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明顯的表現是,孩子們上廁所的時候,回來得都特別慢,有的竟然需要半個時辰才能回到學館。並且孩子似乎也比平常有了更多上廁所的熱情,他們每個人回來時臉上都帶著明顯的滿足表情,且上廁所的次數越來越多,間隔越來越小,這些孩子似乎不像是到廁所出恭,而是在去看一場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雜耍,或者去赴一個重要的約會,這雜耍有著無窮的吸引力,比他郭天深的魅力要大無數倍;這約會有著不可抗拒的力量,這力量比學問要強無數倍!
孩子們在學館裏小聲議論著,故意壓低著聲音,眉飛色舞的,似乎在交流著什麼有趣的見聞。遠遠地觀察他們的表情,郭天深的疑惑和納悶像大霧一般越結越濃。
當他問這些孩子時,孩子頗似向往的表情讓郭天深產生了強烈的渴望:搞清楚原委!
被問到的孩子說:“我在廁所裏能駕雲玩,舍不得回來;有時候想快點兒回來卻跑不動,上麵像有東西在吸著我。”
聽著這幾乎異口同聲的回答,郭天深疑竇頓生:廁所裏駕雲?吸著?可能嗎?自己如何沒有遇到過呢?
又一個孩子高高興興到廁所裏去了,去時他和其他孩子擠眉弄眼的,似乎要去領什麼獎賞,步子雖然盡力地輕緩,以不引起郭先生的注意,但終究難以掩飾想盡快到達的急切。郭天深悄悄跟著他,他要搞清楚孩子們所說的“駕雲”真相。他的腳步盡量地輕些,慢些,免得讓孩子發現;他把藍衫的下擺小心地撩起,這樣既讓自己走得快些,又不至於掛到其他東西。孩子到了廁所,郭天深也跟到了廁所的牆外。孩子站在廁所裏最靠近山壁的地方,他並未小便或大便,而是直直地站著,還仰頭張望——像是在渴盼什麼好事兒的降臨。驀地,孩子緩緩上升了,他輕飄飄地上升了二三尺,然後不動了,既不再上升,也不下降,就那樣懸在那裏,乍一看去,和人們的自縊並無太大的區別,隻是脖子裏沒有繩子。孩子背對著郭天深,因此,他看不見孩子的表情,更看不到孩子的眼神是害怕還是得意。但郭天深隨即意識到,石壁上肯定有問題!
郭天深輕手輕腳進了廁所,他怕在這關鍵的時候嚇壞了孩子,或者摔壞了孩子。他定睛往山壁上看去,往上,再往上——“啊!”郭天深幾乎叫出聲來,他的心跳得厲害,像要跳離自己的胸膛——盡管他心裏已有準備,但還是大吃一驚!
2
廁所在學館的南麵,緊靠著山的石壁。那裏原來是村裏破舊的牛棚,因為建了學館,為了不影響孩子們讀書,村民們把他們最珍愛的牛都搬了家,但沒舍得把牛棚拆掉,而是留給孩子們做了廁所。山壁遠遠看上去,非常陡峭,上麵長滿了各種灌木,有的灌木還盛氣淩人地伸出好遠。因此山壁究竟什麼形狀,竟難以看清,村民們誰也不曾留意。
雖然被茂密的枝葉遮著,郭天深定定看了一會兒後還是看到,離廁所兩三丈高的山壁上,有一條不寬的石縫,且隱隱能看到石縫後麵一條大蛇的頭——比山民們使用的盆還要大!這蛇頭試圖往下往前探出來,但由於石縫的兩邊擋著,總也探不出來,吸著氣,氣隱隱可見,像淡薄的霧靄,就是這霧靄在提著孩子!但由於距離太遠,或者這蛇的道行尚不夠深,孩子隻被吸離地麵二三尺。他也每天到這裏來,但這條蛇頗有自知之明,沒有打他的主意,郭天深嚇出了一身冷汗,他倏然明白了孩子們異口同聲地說在廁所裏駕雲的真相——可憐的孩子啊,若石縫有朝一日被這蛇撞大些,蛇頭能探出來的話,或者蛇的吸力再足一些,他們早就成了蛇的美食了!從小郭天深就聽奶奶說過,蛇長得特別大的時候,它能夠呼吸成風,身子不動,食物自然往它嘴裏跑。想到這兒,郭天深又倒吸一口涼氣。
吸了一陣兒後,大概蛇累了,或者大蛇看到另有人來,就不再作無謂的努力,孩子才得以落地。郭天深匆匆忙忙地把孩子拉出廁所,他並未告訴孩子,隻是飛快地找到了村裏的大人,再也顧不得以往儒雅的風度。消息立刻傳遍了這個小小的山村,大家不約而同地集中到一起商量對策,人人心裏充滿著恐怖的雲團。
有的說:“那得趕快把蛇趕走!”
另一個說:“它那麼粗,被山石夾在裏麵了,怎麼趕呀?”
前一個立即不說話了。
一個尖利的聲音說:“我看呀,幹脆把它殺死算了!否則總有一天它會禍害我們村裏人!”
一個蒼老的聲音立即嚴厲地說:“虧你說得出口!這條蛇是靈物,是山神的看家狗,誰敢殺它呀,上天要降罪的!”這聲音像具有魔力似的,嚇得人們都不敢說話了。
人們的頭上,神靈扇動著黑色的翅膀在盤旋。
畏懼也像蛇一樣,盤在人們的心頭。人們的神色又肅穆起來。
好在一段時間後,人們又想起了一個救星:“郭先生呢?咱聽郭先生的話,他說咋辦咱咋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