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妻子的問話充耳不聞。
兒子睡得很香,小胸脯一起一伏,我的心好受了些。
此刻,我心裏已在醞釀著一個計劃!
妻子暖暖滑滑的身子更加燃起了我的雄心,昨天夜裏,我們酣暢淋漓。
想到妻子,我的心裏升騰起溫暖的霧,胃裏好受了些。
大蛇還在滾,拚命地躲避著什麼,又像死命擺脫著什麼,躲避和擺脫什麼呢?離得這樣近,我卻看不清。
莫非這蛇遇到鬼了?
莫名其妙地,我掙脫恐懼,又走得近些,許是好奇或讀書人的執著控製了我吧。反正此刻大蛇自顧不暇,無力傷害我,讀書人的迂腐被我甩到了山下的溪水裏。
折斷的野柳樹橫七豎八地倒著,露出慘白的茬口,像在訴說著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有不少斷樹擋住了我。
我終於看清了大蛇的長度,它足足有兩丈那麼長,抻直了一定不比我家去年砍下的要做新房檁條的那棵樹短!蛇身是很奇怪的顏色,不少地方都因為翻滾而滲出了血,草木堅硬的小枝紮在上麵,葉子敷在上麵,被幹結了的血收留,在野柳的茬口之後,向我補充講述著這個正在上演的慘烈的短劇。大蛇周圍什麼也沒有,我一直認為一定有一個更高大更凶猛的動物在噬咬著它呢!
奇怪了,它真地遇到鬼了?可是,怎麼會有鬼呢?孔老夫子都說過敬神如神在的話,已經給我暗示了鬼神是不存在的呀!
蛇頭上,我看到了一個小東西:螳螂!是它?不會吧?不可能!
這麼小的東西,怎麼可能呢?
天一大亮,我就走在了蜿蜒山間小路上,我要到三十多裏的山外去找我的業師。由於心中長期被不平扼住,我已經兩年多沒有與他聯係了,也漸漸荒廢了學業。我反複告訴自己,記住阿熊的麵孔,記住妻子的眼睛,記住昨夜的感覺,記住你的決心!
可還是不能抵製泄氣的潮水一陣陣的洶湧。你都三十歲了,“三十而立”,要立早該立了,不立就一輩子立不起來了。再說,你都有兒子了,妻子又那麼溫柔漂亮,何必呢?況且,現在的科舉是一個深不見底的坑,隻有用金銀才能填滿,你的金銀呢?進一萬步說,即使考官發癔症一樣讓你榜上有名,身處大染缸一樣的官場,你能潔身自好嗎?
一個聲音提醒我。
我可以確定,發出這個聲音的,肯定不是螳螂,因為它正在大蛇的頭上忙著呢!
這個小東西,渾身綠色,有些地方已有了黃色的漸變。也許它意識到自己的時間不多了吧,也許有什麼東西把它激怒了吧,也許它遇到像阿熊譏諷我似的窘境了吧?不然,它又如何會有這樣足的勇氣,這樣大的威力?
大蛇還在拚命地滾動,草木還在被它的滾動折斷,劈劈啪啪的聲音還在發出。它的意圖十分明顯,就是用滾動的力量把頭上的那個禍害殺死!可它本能地把頭抬起來,使頭部回避著撞擊。其實,它對頭部的保護也是對螳螂這個敵人的保護,結果,遭殃的是它自身和無辜的草木,而螳螂卻安然無恙。
風大了些,血腥氣更濃了,像一張網,嚴嚴罩住了天空。
看得出,大蛇已是強弩之末,滾動的速度越來越慢,力度也越來越弱,我知道,它氣數將盡。
我真想替大蛇把那個小小的螳螂拿下來,可轉念一想,我有什麼能力、有什麼權力這樣做呢?物物相克,環環相扣,天理如此,我要這樣做是有違天意的。再說,我到何處去竊得足夠的勇氣?
駭人的聲音漸漸弱下來,弱下來,最後,隻剩下了風聲。
大蛇不動了,粗粗長長的,像一根破敗的毛竹。
腥氣淡了,一如池水已經幹涸。
螳螂敏捷地從蛇頭上一躍而下,飛快地鑽入草叢,沒有絲毫驕矜,沒有絲毫留戀,沒有向我作任何告別,毫無聲息。
聲音靜下來,像什麼都不曾發生。
我收拾起恐懼,是螳螂給了我力量。走上前,仔細地察看蛇頭上的傷口,幾乎看不到。想想也是,小小的螳螂刀再堅韌,又如何能刺穿厚厚的蛇皮,留下深深的傷口?
我心念一動:莫非螳螂在用自己的行動告訴我什麼?
但隨即我就否定了。
大蛇的死,很大程度上是自己所致。但螳螂的不舍,無疑加快了這個過程。
小小的螳螂不會有意殺死大蛇,更不會以自己的行動告訴我諸如鍥而不舍、水滴石穿之類的所謂道理。因為我隻是個再普通不過的落拓文人。
離開山頂之後,山路變得平坦許多,三十裏的山路也不再那麼長,阿熊的麵孔也不再那麼可怕和令我厭惡,奇怪。太陽也跳出了雲層的包圍,溫暖地看著我。我的麵前,有兩雙眼睛在閃爍。
一雙是妻子的,一雙是業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