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看著眼前極為滑稽的一幕,不由得笑出了聲。她的怒容和好奇都全然不見,燦爛的笑容像陽光一樣溫暖明媚,像剛剛融化的小河一樣清澈明淨,像春季的麥苗一樣蓬勃滋潤,像最好聽的故事一樣令人舒心!
這女子的笑容簡直太美了!人們受到了她的感染,也發出了爽朗的笑聲,這笑聲剛剛發出,就立即被殷勤的春風傳送到很遠很遠的地方。一個冬天了,人們很少發出過這樣開心的笑聲,甚至,被生活的貧困緊攥著的人們都快忘記笑是咋回事了。笑聲落進土地裏,和茁壯的莊稼一起,迎接著陽光的撫慰,孕育著關於豐收和幸福的故事。
女子笑著走過去了,她漸漸地走遠了,走的時候,她還不住地往這兒張望呢!雪白的下擺,隨著她曼妙地轉身而被風最及時地掀起,掀得人們心裏一漾一漾的,所有的煩惱都似乎被這女子的下擺給輕輕拂去了。
羅經申的幾個兄弟對他們申哥的精彩表演佩服得五體投地。申哥表演得真是太像了,太投入了,表演的效果真是太好了,那個再漂亮不過的女子的笑真是太迷人了!到現在,他們的骨頭似乎還在軟,像不是自己的一樣;他們的魂似乎還在跟著那個女子走路,還沒有重新附到他們各自的身上。咳,申哥真是太厲害了,他不愧是他們的申哥!今後一定要更加聽申哥的話,服從申哥的差遣。跟著申哥走,沒錯!
女子遠去了,人們漸漸也散去了。
瘦猴說:“申哥,那個小娘們兒的笑你一定聽見了吧?可惜呀,你沒能看見她的笑容有多好看!你讓弟兄們飽了眼福,你太夠意思了!”
“申哥,放下腳尖吧,小娘們兒走遠了,你脖子也累酸了吧?兄弟服了你了!”鬥雞眼討好著。
“是啊申哥,咱們到集上喝酒去吧,為申哥的精彩表演慶祝慶祝,也為兄弟能沾申哥的光表示感謝!”矮胖子顯然比他們說話要老到。
羅經申卻一動不動,還陶醉在精彩的表演裏。
“走吧申哥,天都快正午了。”矮胖子催促道。
“申哥演得真像!比戲台上的戲子演得好多了!”
“當然,申哥是誰呀!”
“就這剛才你還不信呢!”
“我哪敢不信申哥呀,我隻不過是想讓申哥早點表演罷了。難道你不是這樣想嗎?”
可是,他們的爭吵羅經申置若罔聞,要是平常,他早就罵他們了:“撮住你們的驢×大嘴!”這句話是申哥的口頭禪。
“申哥是咋啦?別不是出了啥事兒吧?”矮胖子口氣變得低了許多。
“不會的!一個高粱稈子,軟得像麵條一樣,能出啥事兒!”瘦猴不以為然。
“那申哥咋還不下來,也不理咱們?”
“他是想讓咱們也表演一下,把他像救真上吊的人一樣,把他放下來唄!”
“好!咱就滿足一下申哥!”
幾個人說笑著,走到牆跟前。忽然,他們笑容被冰凍了!
羅經申麵色鐵青,已經毫無血色,舌頭已伸出老長,軟軟地耷拉著,眼珠子凸起,手無力地垂了下來。
“媽呀!申哥這是咋啦?”瘦猴尖叫起來。他的尖叫引來了尚未走遠的人們,人們又聚攏到羅經申跟前。
幾個人將要一齊用力把羅經申放下來時,羅經申已經軟軟地落到了地上,像一堆泥一樣,像掛豬肉的架子倒塌一樣。往上看時,高粱秸杆已被墜斷,無力地搭在牆上。衣帶依舊,隻是羅經申的脖子上被它勒出了一道深深的溝,溝裏充滿了淤血。
“羅經申這是死了?”人們驚異不已。
“不是死了還是咋的?你沒見過吊死鬼呀?”
“上吊?在一塊紅薯都吊不起的高粱稈上?”若不是親眼所見,打死他們他們也不會相信。
可事實在這擺著,羅經申確實死了,在細細的高粱稈上吊死了。
高粱稈咋會吊死這麼重的一個大活人呢?人們不明白。
但從人們的臉色來看,他們明白,隻是他們沒說而已。他們把答案藏在了自己的紋溝裏,藏在了自己的心裏。
隻是春風不識相,為他們的想法揭開蓋頭,像蒲公英的種子一樣吹遍四麵八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