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本正經的樣子讓我有些不適應。“你又知道我不開心？何況我高不高興都是我的事情，用不著你來操心。”話畢，發現自己反映太過激烈，縱然他有些唐突了，也總算是為了我好，免不了補充一句緩和氣氛。“其實我……”
“怎麼可能不擔心？”他喃喃冒出一句。
“你說什麼？”到嘴的話被他打斷，一晃神也沒注意他說了什麼，抬頭看他，他雙眼迷離，似是神遊。
“哦，沒什麼。”他輕咳一聲，回過神來。“隻是覺得你一個姑娘家，留在這裏終歸不大好，我們總算相識一場，你若隻是圖個清靜，不如去我那裏住上幾日，要是來日你找到去處我也不留你，可好？”
“尊駕好意水妍心領了。隻是常言說道不同，不相為謀。你我仙妖有別，隻怕招人話柄。我雖不看重這些，奈何生在這俗世之中，難免不被這塵世的枷鎖負累，你的恩情我記下了，日後必定還你。此次便不勞煩你了。”我拱手婉言謝絕。
“哦？仙妖有別。人妖便不殊途嗎？出水不知，上神竟這般重人而輕妖。”出水低頭扯出一個冷笑，語氣不似剛才那般和善了。
我心中氣惱，他分明是指我與沈諾之事，卻自知理虧，隱忍不發。
他卻還是不依不饒：“仙上如此倚重世人，隻可惜……”他意味深長得慨歎一聲，隨後卻又像是恍然大悟般：“出水糊塗了，辜負仙上並非凡人，乃與仙上同道啊！如此說來，若出水非妖即仙，仙上便不會拒絕出水。”
他字字句句都戳中我的痛處，我攥緊拳頭，咬牙切齒地說道：“我就是願意委身於凡人，就是不願意與妖怪為伍，與你何幹？你若是神仙，我自當欣然應允。”
“如此甚好。”他淡笑一聲，捉住我的手腕。
我怒視他。“我都說了不會與妖怪為伍，你還想怎樣？不要以為你救過我，就可以強迫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
“我從未逼你，是你自己答應的，怎麼，如今又想食言？”他陰測測地看著我，好像我真的是個反複無常，言而無信的小人。
“我是說過，可你是河妖！”我一邊掙紮著甩開他一邊吼道。
“我從來不是什麼河妖！”他不知又發什麼瘋，突然之間，聲音大得嚇人。
我怔愣片刻，喃喃道：“那你是…怎麼會？”
“我供職於天界。司水，同你一樣位列仙班。”他不疾不徐道。
我看看他，又看看自己。可笑至極。又一位“同僚”！“就算你是神仙又如何？你騙了我，還妄圖插手我的事情？”我忿忿摔開他的手。
“我從未騙過你，一直以來都是你一廂情願得認為我是妖怪！”
“胡說！”我剛要反駁，卻突然想起當日我初見他說過的話。
“本上神一向大度，不會因為你是河妖，就歧視你，你褻瀆神靈的事情，我不與你計較。”
他是怎麼回答的？我略略思索了一下。
“河妖？我？”
我當真是冤枉了他，呆在一旁默不作聲。
“怎麼不說話了？為什麼這幅表情？實在不像我們能言善辯上神的作風。”出水環臂站在一邊審視我，口氣滿是奚落。“我姑且來猜一猜。莫不是我們的上神因不辨仙妖而無言以對？還是，醉心****無法自拔，後悔沒有留住誰而懊惱心痛？”
“你夠了！”我低吼，咽下喉中的酸澀，極力克製住自己的情緒，卻忍不住戰栗。
“我猜錯了嘛？”出水的嗤笑聲像是附加在駱駝身上最後一根稻草。
“你說的一點也沒有錯。我生而為神六道不分，貪戀****自食惡果。貪嗔癡愛，為修道者不恥，我卻一應俱全，至今不能超脫。很可笑是嗎？你說我看不起妖怪，其實我又有什麼資格？對於一個沒有記憶，沒有法力卻長生不死的怪物來說根本沒有資格。平日師兄們待我雖和善，背地裏不免恥笑我是個異類，我隻作不知，安慰自己他們不過是嫉妒師傅素來偏愛我。其實我很清楚，九重天寶相莊嚴，不會容下半粒沙子，何況是我這樣的人？你懂得浮萍的悲哀嗎？我原本有的就不多，現在全部都沒有了。我隻想留下一點點尊嚴掩蓋我可笑的人生，那樣也不可以嗎？”淚水奪眶而出，我所有堆積的悲傷與苦悶盡數迸發。
連我自己也沒想到竟在一個相識不久的人麵前，
嚎啕大哭。
他似乎也被這樣的我嚇了一跳，直愣愣地看著我結巴起來。“你，你別哭。”然後走進我，顫抖的抬起右手又放下，最後又像鼓足勇氣一般，摟過我的頭放在他的肩上，一邊輕拍我的脊背幫我順氣，語氣再柔和不過。“是我錯了。”
這樣溫柔的出水沒有讓我有半點不適應，反而給我一種莫名的熟悉，我在他的肩頭微微抽泣：“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