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下來,盡量克製自己激動的情緒。
“我做事從不拐彎抹角,也沒有與人討價還價的本事--也許命中注定我將是一個受害者。可我的性格不允許我認輸,不管麵對怎樣的危險,要賭就賭上全副身家性命。在一周前的某五分鍾裏,我終於能夠體會到,那些狂熱分子是如何在正義的感召下,懷著平和的心態來懲罰那些曾經威脅過他們的敵人--除此之外,我別無選擇,我認為隻有這樣做才能使我所愛的人免遭侮辱與折磨。而走上這條道路也就意味著我必須冒死一拚。但我體內沸騰的血液時刻提醒著我,無可名狀的仇恨感所帶來的羞辱使我忍無可忍。我決定用我的一生去賭一把,我不願意看到自己的後半生被一個無恥的女人所擺布,盡管希望渺茫。終於,我還是輸了。”
他的嘴角再次露出一抹慘淡的微笑。
“是啊,賭博隻有兩個境界:非贏即輸。別以為我說這話是為了獲取同情。盡管我對別人說過謊話,可從不會欺騙自己。我討厭遇事隻會抱怨的人,這樣做隻是為了找借口原諒自己--我必須向你強調這一點。”
他緩緩走到桌旁,隨手拿起一本軟封皮的小冊子。
“我昨晚一直在讀王爾德的《獄中記》。倘若我有寫作的才能,或許也能寫出同樣精彩的心靈告白。現在,請你們聽聽其中的一段,好使你們理解:我並不是一個懦夫。”
他翻開那本小冊子,用一種異常真摯的語調朗讀著上麵的一段話。我的心頓時被一股強烈的力量撞擊著。
“我的一切痛苦都是咎由自取。每個人,無論貧窮還是富有,都將借他人之手來毀滅自己。這說來輕鬆,但仍有不少人會對我這番告白產生懷疑--至少是在這個時候。盡管我對自己的過錯如此無情,但請記住,我沒有試圖尋找任何理由。世間加諸我的懲罰已然殘酷,然而更為殘酷的是我對自己的毀滅。從一出生,我就知道自己是誰,享受著一個備受尊崇的姓氏,天生有著傑出的社會地位。然而我的人生出現了轉折。我厭倦了豪門貴族的身份,寧願成為社會底層的一員。我想要什麼就有什麼--自始至終,樂此不疲。我忘記了世俗的生活將會改變一個人的個性,也不在乎是否有一天,秘事將被公之於眾。我將不再受到任何支配,無拘無束地翱翔在自己的世界裏--快樂成為我的主宰。直到最終,恥辱取代它的位置。”
“現在,你能了解了嗎,馬克漢先生?”他將書丟到一邊。
馬克漢沒有回答,一直沉默著。最終開口問道:“有關史比的死,你願意談談嗎?”
“那頭肮髒的豬!”史伯斯蒂伍德顯出極其厭惡的表情,“我每天多殺一個這樣的人渣,都會覺得自己為社會除了一大害。是,是我殺了他!我早該解決了這個家夥,隻是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而已。當我和那個女人回到公寓的時候,這個家夥一定躲在衣櫥裏,親眼看到我殺了那個女人。如果當時我知道他在那兒,無論如何都會把他揪出來當場幹掉的。可這種事有誰能料到呢?衣櫥難道不應該是關著門的嗎?我從沒想到裏麵會躲著人。就在第二天晚上,我在俱樂部接到了他的電話。他事先打到我在長島的家,從那裏得知我現在的住處。此前,我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但這家夥顯然對我的家世情況十分了解,並且是有備而來--也許我給那女人的一部分錢早就已經裝進了他的口袋。一想到這個,我的肺都要氣炸了!在電話裏他提到了那張唱片,我完全明白他的意圖,於是我約他到沃德福俱樂部碰麵。在那裏,他說出了事情的全部細節--這的確都是事實。他見我上鉤後,立刻向我要一大筆封口費,我從沒見過如此貪婪的人。”
史伯斯蒂伍德點上一支煙,神情自若。
“事實上,我早已不是什麼有錢人,而是個瀕臨破產的窮光蛋。早在一年前,我父親留給我的產業就被別人收購了;我在長島的房產完全屬於我的妻子,沒有幾個人知道,但這都是真的。即便我打算屈從於他的威脅,也拿不出他所要求的那一大筆款子。但不管怎樣,我決定先付給他一小部分錢,並且答應他不久就會湊夠其餘的數目。我迫切希望自己能盡快從公寓裏拿走唱片,這樣就不用受這小子威脅了。但一直沒能做到。就在他再次威脅我說要把一切都告訴你時,我下定決心幹掉他。也就是在上周六深夜,我如約來到他的住處,假意說來給他送其餘的錢。之前他已經告訴我什麼時間、怎樣進去才不會被發現。一進入他的房間,我就立刻下手,在見到他的那一刻勒住了他的脖子,直到確定他再也無法開口說話。然後我鎖上了門,拿著鑰匙直接走出了大門,回到了這家俱樂部。我能想到的,就是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