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邁步去追,卻撞到了黑暗中的一個身體。
“啊!”我輕聲驚呼。
“噓,不要叫,是我!”一個男聲,努力壓低了。我仔細辨認,聽出是今天剛認識的簡自遠的聲音。
“看見沒有?”我問。
“看見什麼?”簡自遠顯然不知道我在說什麼。
“剛才,有一個……人……或者東西,我不知道,開始是在廚房,後來從客廳消失了。”
“你眼神不錯啊,這麼暗,你能看那麼具體?”簡自遠明擺著沒看見,而且不相信。
“你一個人黑燈瞎火地在幹什麼?”我不打算說服他。
“我能不能問你同樣的問題?”這是我第一次體會到,簡自遠嘴裏會傳來陣陣刻骨銘心的口臭。
我說:“我睡不著覺,出來涼快涼快,順便給我的茶續水。”
“半夜喝茶?看來你是準備清醒到底了。”簡自遠嘴裏發出“嘖嘖”的聲音。
“你呢?我可不可以說,不肯正麵回答問題的人,總有什麼想藏著掖著?”也許是對他的態度表示不滿,也許對他一開始就沒有好印象,我居然又現出了我的攻擊性。
簡自遠幹笑兩聲:“聽說你是心理學係的研究生,說話裏是有那麼點味道。”
我心想,你說話的時候才有“味道”呢。“過獎了,真正的心理學高手才不會像我這樣冒失地說話,才不會像我這樣直截了當地提問,還居然得不到回答。”
簡自遠又幹笑兩聲,說:“有那麼難猜嗎?我和你一樣,也睡不著覺呀!擱在北京,這個時候,我還在後海的夜店裏泡著呢。何況,我的失眠,是有曆史、有深度的,每天要靠吃安定才能睡著。今晚,我正好要在這裏做些有趣的事,你瞧,”他忽然撳了什麼開關,一道光閃過,我發現自己的臉,正對著不遠處一個黃豆般大小的白燈,“笑一笑,嗬嗬。”
“照相機?”他在搞什麼名堂?
“是攝像機,有紅外係統的攝像機,平時也對著窗外拍風景,它可以無線連上我的電腦和移動硬盤,實時傳到網上,記錄我們這次愉快的旅行……”簡自遠的得意之情,溢於言辭。
我用手擋住了鏡頭,“你得到我們的同意了嗎?誰授權給你了?!”
簡自遠一愣:“啊?自娛自樂還要授權的?你問問穀伊揚,我給他老人家拍了那麼多青春照,好像從來沒有授權的問題啊?”
兩個多月前,能源局餐廳午飯的時候,一位戴無框眼鏡、臉扁扁的中年人走到穀伊揚的桌邊,拿出幾張照片。穀伊揚先是一愣,隨後看清照片上都是自己在局裏團組織活動籃球比賽的“英姿”,笑著說:“想起來了,你好像是專門負責攝影的那位。瞧這拍的,真專業!”
那人自我介紹叫簡自遠,在能源局的信息政策處工作,他說:“不是我吹啊,要不是因為舍不得公務員這個飯碗,否則,要是去開影樓,一定賺錢。等你結婚的時候,一定找我給你拍外景。”
穀伊揚當時的臉色黯淡下來,“我才大學畢業。要等到我結婚,您老頭發都要白了。”
“你這麼一大帥哥,女朋友一定有了吧。”簡自遠給穀伊揚的第一印象就沒有太好,有點太娛樂記者的感覺。
穀伊揚岔開話題,說自己是驢友,下回如果組織旅遊活動,一定請他助陣。簡自遠給他留了手機號,後來在機關裏又見過幾次,打個招呼就過去了。穀伊揚這次策劃到延豐滑雪場,木屋都租定了,但並沒有請簡自遠“助陣”。臨出發的一天,兩人又在餐廳遇見,簡自遠問穀伊揚春節有什麼安排,回老家還是留守北京雲雲,穀伊揚輕描淡寫地提到要跟幾位“親友”去老家的雪場。簡自遠的雙眼立刻放亮了:“聽說冬日長白山,一步一景。我在北京拍雪景已經拍膩味了,要去真正的雪山拍才叫過癮,正好做你們幾位親友的禦用攝影師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