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暴風雪——普希金(1)(1 / 3)

1811年,那是一個值得紀念的年代。在一個名叫涅納拉多沃的村莊,住著厚道的加夫裏拉·加夫裏洛維奇。他殷勤好客,和藹可親,遠近聞名。四鄰往往上他家吃吃喝喝,跟他夫人玩玩賭五個戈比輸贏的波士頓牌。但也有的客人來此的目的,僅僅是為了看看他的女兒瑪利亞·加夫裏洛夫娜,一個身材苗條、膚色白淨的十七歲的姑娘。她被視為全村裏最漂亮的女孩,許多人都想要得到她,或者為了自己,或者為了自己的兒子。

瑪利亞·加夫裏洛夫娜是讀著法國小說長大的,因此,其結果自然是深受小說的影響並過早墮入情網。她的戀人是個窮酸的陸軍中尉,那時他正休假住在自己的村子裏。不言而喻,很快的,他們兩個人相愛了。不幸的是,他們的戀愛被瑪利亞的父母發覺後,加夫裏拉夫婦開始限製女兒的行動,接待他的態度比接待一個退職陪審員還不如。

盡管如此,這兩位愛人仍不斷互通信件,並屢屢在密鬆林裏或古教堂邊幽會。他們海誓山盟,締結同心。並達成共識:既然我倆缺一便不能活下去,而殘忍的父母的死腦筋又妨礙咱們的姻緣,那麼,不如逃離到一個不受他們管製的地方去!這個謀幸福的好主意照亮了這兩個年輕人的腦袋,而醉心於羅曼蒂克的瑪利亞·加夫裏洛夫娜對這個好主意更是稱心。

冬季到了,他們的幽會也因此中斷,但情書往還卻更加頻繁了。弗拉基米爾·尼古拉耶維奇在每封信裏都央求她嫁給他,跟他秘密結婚,躲藏一些日子,然後雙雙跪在雙親腳下,二老最終肯定會為戀人的英勇的蠻幹行為和不幸的遭遇所感動,並且他們還會說:“孩子們,你們的愛真偉大!”

瑪利亞·加夫裏洛夫娜久久拿不定主意,一大堆私奔的計劃被推翻。她終於同意了如下辦法:在某個晚上,她可以借頭疼不吃晚飯而躲在屋子裏,她的貼身使女本是她的同謀犯;她二人穿過屋後的門廊到達花園,花園後麵有一輛備好的雪橇,坐上去直奔離涅納拉多沃村五公裏的冉德林諾村,然後走進教堂,弗拉基米爾會在那裏等她們。

在私奔的前一天夜裏,瑪利亞·加夫裏洛夫娜整晚都沒有睡意。她收拾好東西,包了幾件襯衫和衣裙,給她的女友,一位多愁善感的小姐寫了一封長信;另一封信給自己的父母。她用最動人的辭句向父母道別,陳述愛情的來勢不可抗拒,央求父母饒恕她的過失,她在信的結尾寫道:如果有一天她回來時父母親已原諒了她的過失,那將是她一生最幸福的事情。她封好兩封信,封口蓋上圖拉出產的圖章,圖章印出兩顆燃燒的心和文縐縐的題辭。然後在天亮前她躺倒在床上,打了個盹兒,但是她的腦海裏時不時浮出陣陣幻影。一會兒,她恍恍惚惚覺得,正當她坐上雪橇去結婚的那一刻,他父親一把抓住她,把她從雪地上飛快地橫拖過去,然後扔進黑咕隆咚的無底深淵……她整個身體都墜入深淵,心裏有說不出的恐懼;一會兒她又看見弗拉基米爾倒在草地上,一臉慘白,滿身血汙。他就要死了,用刺耳揪心的聲音說話,求她跟他趕快結婚……一些不成形的、不連貫的幻象接二連三地從她眼前閃過。終於,她從床上爬起來,臉色比平日更加蒼白,並且果真頭痛了。父母看出了她心神不定,慈愛地、關切地,連連探問:“噢!我親愛的女兒,你怎麼了?病了嗎,嗯?”——這一切,使得她心都要碎了。她極力安慰他們,想裝出快活的樣子,但除了搖搖頭,什麼也做不好。到了晚上,想到這是自己在家裏度過的最後一刻了,她的心緊縮起來。她覺得自己還僅剩半條命了,心裏暗暗地跟家裏人和身邊東西一一告別。

開晚飯了,她的心咚咚直跳。她嗓音顫抖地宣布,她不想吃飯,便離開了父母。父母吻了她,如同平常一樣祝她“晚安”。她差點兒哭起來。回房後,她倒在靠椅裏,淚珠兒一粒一粒直往下滾。使女勸她鎮定,勸她打起精神來。一切準備停當。再過半個鍾頭,瑪利亞就要永遠離開父母的宅子、自己的閨房以及平靜的生活了……戶外起了暴風雪,風在吼,百葉窗在抖動。她覺得,一切都暗藏殺機,一定不是什麼好兆頭。不久宅子裏安靜下來,大地沉沉睡去。瑪利亞披一條花披肩,穿上暖和的外衣,手裏提著小箱子,出房走到了後門口。使女跟在後麵,拿兩個包袱。她們進了花園。暴風雪沒有平息,風迎麵吹來,仿佛想抓住這個年輕的私奔女。她們好不容易走到花園的盡頭。雪橇已經在等候著她們了。馬凍僵了,不肯規規矩矩地站著不動。弗拉基米爾的車夫在車輪前麵走來走去,勒住馬兒。他攙扶小姐和使女坐進雪橇,放好包袱和小箱子,抓住韁繩,馬兒便飛跑起來。讓我們把小姐暫時交給命運之神和車夫傑廖希卡的趕車技藝去保護,現在回過頭來看看咱們年輕的新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