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拉基米爾坐車趕了一整天的路,早晨他找了冉得林諾村的神父,好不容易才跟他談妥,然後到四鄰的地主中間去找證婚人。他去找的第一個人是個退職的騎兵少尉,四十來歲的德拉文,德拉文非常喜歡這份美差。他說這種冒險使他回憶起已逝的美好時光和驃騎兵的惡作劇。他留弗拉基米爾吃午飯,並且要他放心,還拍拍胸膛包下了找另兩個證婚人的差事。果然,吃罷午飯,就來了一個蓄有唇須、靴子帶有踢馬刺的土地丈量員施米特,還有縣警察局長的兒子,一個十六歲的小男孩,他前不久才參加驃騎兵。這兩個人不但欣然接受弗拉基米爾的請求,甚至還對天起誓,不惜犧牲性命為他效勞。弗拉基米爾心存感激地對著他們深深鞠躬,互相擁抱然後回家張羅去了。
天斷黑已經好久了。他向自己信得過的車夫傑廖希卡麵授機宜,詳詳細細布置一番,然後打發他駕起三匹馬拉的雪橇去涅納拉多沃村,再吩咐給自己套好一匹馬拉的小雪橇,他沒有再請車夫,而是自己一個人動身到冉得林諾村去,大約兩個鍾頭以後瑪利亞·加夫裏洛夫娜也應該到達那裏了。他認得路,全程隻要二十分鍾。
可是,弗拉基米爾剛剛出了村口來到田野上,隨之風也來了,暴風雪鋪天蓋地而來,他啥也看不見了。一分鍾以後,道路就蓋滿了雪。四周景物全都消失在昏黃的一團混沌之中,但見一片片雪花狂舞,天地渾然莫辨。弗拉基米爾發覺陷在田裏,於是想再趕到路上去,但卻白費勁。那匹馬瞎忙一氣,時而跑上雪堆,時而陷進溝壑,雪橇時時翻倒。弗拉基米爾費盡心力,但求不要迷失大方向。他覺得已經過了半個多鍾頭了,而他還沒有到達冉得林諾村的叢林。又過了十來分鍾,還是看不見叢林。弗拉基米爾駛過一片溝渠縱橫的田野。暴風雪還沒停,天色不開。馬兒也疲倦了,身上汗流如注,它不時陷進齊腰深的雪裏。
這時候他開始意識到自己恐怕迷路了。弗拉基米爾刹住雪橇,開動腦筋,使勁回憶和思索,於是斷定應當朝右拐。他便掉轉雪橇朝右趕去。那匹馬敷衍塞責,挪動步子。他在路上足足花了一個鍾頭了。冉得林諾村應該不遠了。他走著,走著,田野沒個盡頭。到處是雪堆和溝渠,雪橇時時翻倒,他也就時時把它扶起來。時間在消逝。弗拉基米爾著實不安了。
終於一片黑黑的東西出現在他的視野裏。弗拉基米爾便轉到那邊去。等他走近一看,果真是一片林子。謝天謝地!他想,現在總算快到了。他沿著林子走,一心想立即走上他熟悉的道路,或者繞過林子:冉得林諾村就在它後麵。他很快就上了路,駛進冬季落葉的樹林的陰影裏了。狂風在這裏不能逞強,道路平坦,馬兒不再瞎走,而弗拉基米爾也寬心了。
他走著,走著,樹林沒個盡頭,而冉得林諾村還是看不見。弗拉基米爾驚恐地看到,他走進了一片陌生的森林。他絕望了。他打馬,那匹可憐的畜牲放開腿奔跑,但很快就慢下來,一刻鍾以後就一步一步地拖著他走了,不管倒黴的弗拉基米爾怎樣使勁鞭打都不頂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