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劫——彭家煌(3 / 3)

“怎麼,你對哥哥就說不出一句體貼的溫存的話嗎?他不是精神不濟嗎?不是也在想你嗎?不是……”何先生聳一聳肩,皺一皺眉眼,偏著頭,鷹鉤鼻子也動了一動,一雙賊眼死死的釘著她,她是二十五六的,久曠之後的婦人。

“好啦,好啦,你就替我添上一句:要他自己也好好保養保養身體就是,沒別的話了。”她苦笑著說,掉轉頭,不敢正視何先生。

“替人家寫信就得把人家心裏的話寫出來,有些活是說不出口的,我含糊的替你寫著就是。”

何先生拿起筆就寫,重要的事,幾句就包括了,他就自出心裁的寫些動情的句子,預備念給她聽。隻是幾筆寫完了,就沒有什麼戲唱了,怪乏味的,“可是在寫信上耽誤時候太多也就是徒勞的事。”這樣一思量,終於筆如遊龍的,一會就寫完了。“好,完了,嘻,嘻,嘻!”他筆一擱,眼睛就射著她,射著她的眉,眼,兩峰凸凸的胸部,腰,而且幻想著腰以下的一切。

“笑什麼,笑裏藏刀,我不相信你寫的,你得念給我聽,你別欺我光眼瞎,看你那神氣就看得出,你別瞞我。”她帶笑的說。

“自然念給你聽啦,你站攏來一點,高聲的念,像什麼,這是私信。”何先生伸手將她露出衣袖外的手臂像黏了麵糊似的一拉,她已神馳到家園,丈夫為她想病了,她該對丈夫安慰幾句,她就像站在丈夫的床沿,被他一拉似的,站在何先生的身邊。她聽到:“哥哥,你的信,收到了。近日婆婆安否?二妹和小兒乖否?銀兒吵事不!甚念!妹想送二妹一點衣料,給小兒做衣服,有便即當寄回家,妹在外自知保養,請莫懸念。自己身體要緊。”她就像在跟丈夫對話,相距咫尺似的,“哥哥,請晚上不要胡思亂想啊,像我,難道不時常思想你嗎?隻是想來想去,還是一場空,這不是無益之事嗎?哥哥呀……”何先生有神有韻的念,一壁笑著偷偷的瞅著她,她的確又落到淒愁的海裏了,她頓覺自己還自在他鄉,對著別的男子的麵孔,這些情話雖是自己心裏所要說的千萬分之一,然而這是別的人替她說出的,這不是說給丈夫聽,是何先生說給她自己聽,淒切,羞慚的情緒在她的臉上交織著,眼淚幾乎流下來了。但她的眼淚不願對著何先生流,她強作笑顏說:

“你們當先生的就沒有一個好人,請你寫封信呢就愛鬼扯腿的亂寫,唉,我要是認識幾個字,自己能夠動筆,真是一世也不願求你們的。”她狠狠的啐了何先生一口,但她那春情駘宕的神景,徒然使何先生加倍的醉迷!

“真是,費力不討好,我貪圖個什麼,這樣體貼的替你寫信?”何先生拿著寫好了的信,緊緊的握著,咬緊牙齒裝出要扯去的形勢。

“好啦,好人做到底,我說得玩的,請你將信給我吧,謝謝你!”她懇求的說。

“是啦,這就是話了!”何先生笑著說,一壁將封套照著原信上載的住址寫了,昂起頭來沉著的咕嚕著:“你將什麼謝我啊,口口聲聲‘謝謝你謝謝你?’”

“啊——啊——我替你洗衣服,幹幹淨淨的洗。”

“不行,洗衣服我還是給錢你,而且多給。”

“替你掃地拖地板,擦桌椅。”

“更不行,這我自己能動手,不必勞你的駕。”

“那末,怎樣謝你呢?——買兩盒香煙送給你。”

“見鬼啦,我少的是香煙嗎?有的是大聯珠!”

“那末,我謝你什麼,你說出來啊!”

“你不要花錢去買,也不要你向別處去尋求,你自己身上有的,現在就帶在身邊呢,我要的是那東西,你猜。”

“我身邊沒有末,你指給我看,你所要的。”她毫不思索的說。但她為何先生的奸詐的醜態所提醒,胸部就一起一伏的,神經緊張起來,怯羞與苦悶籠罩在她的臉上,室內慘淡的夜色四合著,她融合在裏麵化作一片朦朧,她頭暈耳熱的,眼睛癡呆的瞧著何先生,身子不由得懾縮的往後退,何先生強盜般的竄起來,“我要的是這個!”他搶著用手撩起她的衣服說,縱步跳上前,“紮,紮”的把房門鎖了,“碰,碰”的將窗戶關了。

“我不,我不,我不……”

“嘻嘻嘻,嘿嘿嘿!”

軟弱的掙紮的聲音漸漸的微細,亭子間的燈光突然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