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必須下山走一段路,”他說。“我派麥克爾到前麵去搬救兵,囑咐他乘那駕馬車回來;我想,我們必須往前走一段路,迎上他。但願上帝保佑他早點回來。天色還早,路上行人不會太多;我們離下一站不到兩英裏了。昨天晚上,如果不是路上太難走,我們絕不會讓他們追上的。”
他們快走近籬笆的時候,遠遠望見那輛馬車飛馳而來,旁邊有數名騎手伴隨。
“嘿,麥克爾!斯蒂芬和阿瑪賴亞也來了!”菲尼亞斯高興地說,“現在我們得救了——跟到達目的地一樣安全了!”
“我看,等一等吧,”伊麗莎說。“給這個可憐的人想點辦法;他呻吟得實在令人心痛。”
“那不過是一個基督教徒的責任罷了,”喬治說,“我們把他抬起來,帶他一塊走。”
“還要到教友村裏找醫生給他治療!”菲尼亞斯說,“竟然有這等好事!好吧,你們要這樣做,我也不反對。先來看一看他吧!”從前菲尼亞斯在山裏打獵的時候,曾學過一些膚淺的外科知識,這時他跪到傷者身邊,開始仔細地給他做檢查。
“麻克斯,”湯姆用微弱的聲音說,“是你嗎?麻克斯?”
“大概不是吧,朋友,”菲尼亞斯說。“麻克斯隻顧自己逃命了,已經沒有心思管你了。他早就跑了。”
“這下我可完了,”湯姆說。“他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裏等死!我那可憐的媽媽就曾說我肯定會落到這個地步的。”
“唉呀,你聽聽這個可憐的人說的!他家裏也有一個媽媽呀,”那個黑人老婆婆說。“我不能不可憐他了。”“輕點兒,輕點兒朋友,”湯姆痛得厲害,不由得把菲尼亞斯的手推開,菲尼亞斯見了說道。“我不給你止住血,你恐怕就沒命了。”菲尼亞斯說完,開始用自己和從眾人那裏搜集的手帕給他包紮傷口。“是你把我推下山崖的。”湯姆聲音微弱地說。
“是的,但如果我不把你推下去,你就會把我們推下去的,”菲尼亞斯彎腰給他紮繃帶的時候說道。“別動,別動——讓我把繃帶纏好。我們對你沒有惡意,我們不記仇。會有人把你抬到一座房子裏,給你一流的治療——就像你媽媽那樣對待你。”
湯姆哼哼著閉上眼睛。在他這種人身上,生命的活力和意誌力完全是物質的,血液流光了,它們也就流盡了;這個人高馬大的家夥此時的可憐相,實在夠瞧的。
另外那一夥人到齊了。馬車上的座位都被扯下來。水牛皮疊成四層,沿車廂一側鋪開,四個漢子費了很大的勁兒才把湯姆抬起來放進車裏。他在進入車裏以前就昏迷過去了。那個黑人老太婆心地非常善良,坐在車底板上,讓他頭枕著她的膝蓋。伊麗莎、哈裏和吉姆全都擠進剩餘的空地方,然後大家出發了。
“你覺得他的傷勢怎麼樣?”喬治對坐在他身旁的菲尼亞斯說。“唔,隻不過傷了點皮肉,但是,一路上磕磕碰碰的也夠他嗆的。失血太多,勇氣等等幾乎流光了。不過,他會恢複起的,也許還會通過這件事吸取一點教訓。”
“聽你這麼說我很高興,”喬治說。“如果因為我的緣故讓他失去性命,即使是為了正義事業,我也會心懷不安的。”
“是的,”菲尼亞斯說,“傷害生命總是一件令人惋惜的事情——不管怎麼一種殺法,人也罷,牲畜也罷。我從前是個好獵手,我告訴你,我看見一隻公鹿被射中了而快要死了,眼睛直勾勾地望著你,那眼神讓你覺得殺死它實在太殘忍了;至於殺人,那就更要慎重地考慮了,因為,正如你妻子所說,人死後是要受到終極審判的。因此,我並不認為我們教友派的人在這個問題上的看法過於苛刻;雖然我受的影響有所不同,但我同意他們的看法。”
“你打算怎麼處理這個倒黴的家夥?”喬治說。“噢,把他抬到阿瑪賴亞家裏。斯蒂芬斯老奶奶在那裏——他們都管她叫陶卡斯——她是個很有名氣的護士。她生來就喜歡護理病人,有個病人給她護理比讓她幹什麼都高興。我們可以把他交給她護理半個月。”
車行一個多小時之後,他們來到一座十分整潔的農舍,在這裏旅途勞累的客人受到熱情接待,飽餐了一頓早餐。湯姆·洛克馬上被小心翼翼地抬到一張幹淨、柔軟的床上,這樣舒適的床鋪他從來都沒睡過。傷口被細心地洗淨包紮之後,他渾身無力地躺著,像一個疲憊不堪的孩子,對那潔白的窗簾和在病房裏悄悄走動的人影眨著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