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的勞工不能隨便買賣,不能交換,既不會被逼得妻離子散,也不會遭資本家的鞭打呀。”
“英國的勞工也必須聽憑雇主使喚,跟賣身為奴沒有什麼不同。奴隸主可以把不聽話的奴隸鞭打至死——資本家可以把勞工餓死。至於家庭的穩定,很難說哪個更糟——是把他們賣掉呢,還是眼睜睜看著他們在家裏餓死。”
“可是,即使證明了奴隸製並不是最壞的製度,也不能成為為奴隸製辯護的理由啊。”
“我沒有這個意思,我還要說,我們侵犯人權比英國人做得更光明正大些。實際上,我們買一個奴隸就像買一匹馬一樣——看看他的牙齒,摸摸他的關節,再叫他走幾步看看,然後交貨付款——參與者各種多樣有奴隸販子、飼養人、黑奴拍賣商和掮客等等——把這件事明擺在文明世界的眼前,但就其性質而言,我們所做的事和英國人一樣。那就是:為了一部分人獲利,而剝削另一部分人,而不考慮後者的利益。”
“我從來沒這麼考慮過這個問題。”奧菲莉亞小姐說。“我到過英國,讀過很多有關他們下層階級生活狀況的資料;阿爾弗雷德說,他的奴隸日子過得比英國一部分人要好,我覺得這是對的。”
“我跟他在一起經營莊園的時候,曾堅持要他教育黑奴;為了討我喜歡,他真的請來一位牧師,每個禮拜天教給奴隸們教義;他心裏一定認為,這樣做沒什麼好處,跟請牧師給他的馬和狗講教義差不多。實際上,如果一個人一出生便受到不好的影響,隻剩下動物本能,每周六天隻是幹活而不動腦筋,僅僅單靠禮拜天幾個小時的教育是不會有什麼效果的。”
“那麼,”奧菲莉亞小姐說,“你後來為什麼放棄了莊園的生活呢?”
“是這樣,我們勉強合作了一段時間,後來阿爾弗雷德看清楚我並不是當莊園主的材料。為了迎合我的觀念,他在各方麵都做了一些改革或改進,但我對此依然不滿意,讓他覺得太荒唐了。我跟阿爾弗雷德的關係也就鬧得非常僵。於是他對我說,我太感情用事,經營不了莊園;他讓我帶著銀行的股票,到新奧爾良家宅住下來寫詩,莊園由他一個人經營。於是我們分道揚鑣,我就到這裏來了。”
“那麼,你為什麼不讓你的黑奴獲得自由呢?”“那可不行。把他們當作賺錢的工具,我於心不忍;而讓他們幫助我花錢,那並不是什麼丟人的事。其中有一些是從前家宅裏的傭人,我離不開他們。他們都對自己的處境也很滿足。”他停頓片刻,在房裏若有所思地踱步。
“我一生中有過一個階段,”聖·克萊爾說,“不願隨波逐流,希望能在這個世界上做一番事業。我渴望成為一個解放者——替我的祖國擦掉這個汙點。我想,所有的年青人都有過這種狂熱——但是後來——”
“你為什麼沒有這樣做呢?”奧菲莉亞小姐說,“你應該義無反顧,勇往直前才對。”
“咳,後來情況不盡人意,我對生活絕望了。我想,我們兩個都有必要從這件事中學得聰明些。然而,不知為何,我不僅沒有成為一個社會的改革者和實踐者,反而變成了一塊漂木,隨波逐流。每次遇到我哥哥,他都責備我;我承認,我沒有他強;因為他確實做出了一番事業。他一生的成就是他觀念的必然結果;而我的一生,充滿矛盾,令人費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