歎生死異路兮,悲夫少年早逝;雖青塚障目兮,勿傷情而涕泗。
伊娃的臥室是個敞亮的套間,像這座宅子的其它房間一樣,門開向寬闊的回廊。套間在聖克萊爾夫婦和奧菲莉亞小姐的房間之間。這個房間完全是根據聖·克萊爾自己的眼力和喜好布置的,其風格與屋子的小主人的性格協調一致。床架、椅子和臥榻都是竹子做的,款式非常別致。床頂上有一個雪花石膏吊架,一尊精美的天使雕像站立其上,翅膀下垂,手托一山桃葉花冠。帶銀色條紋的玫瑰色羅紗幔帳從床架頂垂下來,用來抵擋蚊子的侵擾,這是在炎熱氣候中不可或缺的。幾張雅致的竹榻上都放著幾個玫瑰色的錦緞墊子,從頂上的雕像手中也吊下像床上一樣的羅紗幔帳。房間的中央擺著一張新穎雅致的竹桌,桌上擺著一隻佩洛斯花瓶,插著一朵含苞待放的百合花,花瓶裏的鮮花從未斷過。此外,桌上還有伊娃的書本及一些小玩意兒,和一隻精致的雪花石膏文具架,這是她父親買來讓她練習寫字用的。房間有一個壁爐,大理石壁爐架上供著一尊精美的基督接待孩童的小型雕像,兩邊各有數隻大理石花瓶。牆上掛著兩三幅畫,畫的是神態姿勢各異的孩子。總之,眼睛無論轉向哪裏,都會遇到童年、美和平安的形象。每天早上伊娃睜開眼睛,看到周圍的一切如此美妙,總是油然而生許多遐想。
支撐了伊娃一段時間的那股虛飄勁不久便消失了;回廊上再也聽不到她那輕盈的腳步聲;而在敞開的窗扉下,卻越來越經常看到她斜倚在臥榻上的身影,看見她那對深邃的大眼睛出神地凝望著波光蕩漾的湖麵。
一天上午,她正躺在臥榻上,她那本《聖經》攤在胸前,她的透明的小手指夾在書頁之間——她突然聽見回廊上響起母親嚴厲的嗬斥聲。
“怎麼,你這個丫頭片子!又在搞什麼鬼!你竟敢摘花,呃?”接著,伊娃聽到一記響亮清脆的耳光聲。“天哪,太太,這些花是給伊娃小姐摘的。”她聽見一個聲音答道,並馬上辨出那是托普西的聲音。“給伊娃小姐摘的!你倒是振振有詞啊!你以為她會要你采的花嗎,你這個沒用的黑鬼!拿著花給我滾蛋!”
伊娃立刻翻身下榻,站到回廊下。
“哎,別這樣,媽媽!我喜歡這些花,把花給我,我要他們!”
“伊娃,你的房間裏到處是花呀。”“越多越好,”伊娃說,“托普西,把花送到這兒來。”托普西,原本喪氣地站在一旁,一聽這話立刻跑上回廊,將花奉上。這時她的神色有些遲疑不決,靦腆羞澀,與往日的驕橫和狡黠大相徑庭。
“這束花美極了!”伊娃看著花說道。托普西春風滿麵,隻聽伊娃說道,“托普西,你配的花漂亮極了。這兒有一隻花瓶,我正愁沒有合適的花來插呢。以後你每天都幫我插束花進去吧。”
“這可就怪了!”瑪麗說,“你要她摘花做什麼?”“你別管了,媽媽,你答應她好嗎?”“當然,隻要你高興,親愛的!托普西,你聽到小姐的吩咐了,要記住照辦。”托普西鞠了一躬,立刻垂下眼瞼;在她轉身離開的時候,伊娃瞥見一滴淚珠從她臉頰上滾落下來。“你瞧,媽媽,我知道托普西想為我做點什麼。”伊娃對她母親說。
“哼,胡說八道!這不過是因為她喜歡搗蛋罷了。她明明知道不讓她摘花——可她偏要摘;這是唯一的解釋。不過,如果你喜歡讓她摘花,那就讓她摘吧。”
“媽媽,我覺得托普西跟過去不一樣了;她現在正努力成為一個好姑娘。”
“她要想變好,可沒那麼容易呢。”瑪麗不以為然地笑著說。
“你不知道,媽媽,托普西是個命苦的可憐人。”“我敢確定,自從她到我們家以後就不一樣了。我們教育她,給她講道理,什麼辦法都用盡了,可是她惡習不改,永遠成不了器。”
“可是,媽媽,她成長的環境跟我不同嗬,我有很多朋友,嬌生慣養;可她到這兒來以前,是在那樣的環境下長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