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瞧瞧,”山博說,“多闊氣啊!”“我以前是聖·克萊爾先生家的人。”阿道夫驕傲地說。
“呦,真的!把你甩掉,真算他們走運。我猜,他們要把你跟瓶瓶罐罐一起賣掉吧!”山博挑釁性地撇著嘴說。
阿道夫受了這番冷嘲熱諷,不由的火冒三丈,立刻撲向對方,一麵破口大罵,一麵拳打腳踏。其餘的人笑著,叫著,吵鬧聲把老板引來了。
“怎麼回事,夥計們?安靜!安靜!”老板跑進來,揮著一根大鞭子說。大夥紛紛避讓;隻有山博依仗他是老板寵幸的小醜,站在原地,鞭子揮下來的時候,他仍嬉皮笑臉,縮著腦袋左右閃躲。
“咳,老爺,我們都老老實實的,不是我們的錯。是那批新來的人找茬兒,挑我們的錯誤!”老板聽了這話,沒問青紅皂白,轉身踢了湯姆和阿道夫,抽了幾鞭子;命令所有的人都去睡覺,然後就走了。男人睡覺的房間就是這樣的混亂,讀者應該也想看一下女宿舍是什麼情形吧。你會看到數不清的女人橫七豎八躺的臥在地板上;她們膚色不同,從炭黑到雪白;年齡不同,有孩子,也有年邁的老人。有個小姑娘,十歲左右,長得伶俐、漂亮,她的母親昨天被賣掉,她趁人不注意,哭著睡著了。還有一個黑人老太婆,瘦細的胳膊和長滿老繭的手指都說明她勞碌了一輩子;她在等待明天被當作廢物賣出去,好歹能賣幾個錢。她們周圍還有四五十個女人,有各種各樣的毯子或衣服蒙住頭。在牆角裏還坐著兩個女人,她們遠離其他人,相貌也與眾不同。一個是四五十歲之間的第一代混血女人,衣著體麵,有一雙溫柔的眼睛和一張和藹可親的麵孔,梳著一個高高的發髻,用上好的馬德拉斯紅帕子包裹著;她穿的衣服很合身,質地也很講究,說明她從前的主人待她很好。緊緊依偎在她身邊的是她的女兒——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盡管小姑娘酷似其母,但從她更白的肌膚可以看出,她是第二代混血兒。她有一雙同樣溫柔的眼睛,睫毛略長些,她的卷發是濃豔的棕黃色。她也衣著整齊,一雙手白白嫩嫩,說明她從未幹過粗活。明天,這母女二人將與聖·克萊爾家的仆人們一起被拍賣。她們從前的主人是紐約某個基督教會的教徒,母女倆拍賣所得的款項,都將彙到他那裏。他收到彙款以後,如常參加他的救主(也是她們的救主!)聖餐禮拜,早把這件事給遺忘。
我們暫且叫她們蘇姍和埃米琳吧。她們曾是新奧爾良一位善良、虔誠的夫人的貼身侍女,受過主母嚴謹的教導和虔誠的宗教指導。那位夫人不僅教會她們讀書寫字,還細心地教她們懂得宗教的道理。就她們的身份而論,也算是有福氣了。但是,她們保護人的財產都掌握在她的獨生子手裏;由於揮霍無度,沒多久少東家便債台高築,最後破產。其中有一位最大債權人是紐約著名的B 公司。B 公司通知該公司在新奧爾良的代理律師。那律師依法扣留了他所有不動產(其中最值錢的是這兩個女黑奴和一大批農奴),並將情況報告了紐約。如前所述,B 教友是基督徒,又是一個自由州的居民,在這件事上為難。出賣奴隸的靈魂——他當然不願意;但是,這一筆交易可以賺到三萬美元,為了信念而損失這筆錢,實在不劃算。於是,他反複考慮,並征詢過能投其所好人的意見之後,B 教友寫信給他的律師,囑咐他用最妥當的方式處理這件事,再把款彙給他。
收到消息的當天,蘇姍和埃米莉就被扣留,送到這個貨棧等候明天早晨的拍賣。此時,月光透過窗子上的鐵柵欄射進屋裏,她們的身影若隱若現。我們不如借此機會,聽聽她們在說什麼。兩人為了不讓對方知道,獨自流淚。
“媽媽,你枕到我的腿上,小睡一小會兒。”那小姑娘盡量用平靜的樣子說。
“我哪有心情睡覺啊,埃米!這是我們的最後一夜了!”
“噢,媽媽,話也不能這麼說!也許我們能賣給同一個東家呢——也說不準?”
“如果這事發生在別人身上,我也會這樣說,埃米,”那婦人說,“可是我總擔心失去你,老往壞處想。”
“可是,媽媽,那個人說咱們都很討人喜歡,很容易賣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