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招工的馬上要來了,是吧,你馬上要當工人去了,是吧?當工人就有工資了,是吧?有工資還要什麼困難補助,是吧?”
“……”
“所以組織上想用這筆錢買肉,一來讓大夥開開葷,二來也祝賀你進城當工人,是吧?”
他舔著嘴唇,不言語,心裏模仿部長的口頭禪,說了許多“是吧”。是吧,這困難補助開了三天會才分下來是吧;上頭不準平均分是吧;人人有份我這50元是最少的一份是吧;你們趁機敲我的竹杠是吧;對你的決定我毫無辦法是吧;是吧,是吧是吧……後來他卻隻好說:“好吧。”
於是當天晚上就吃到了肉。知青夥伴們興高采烈,邊吃邊叫:“吃危思的肉嘍!吃危思的肉嘍。”當然不是真吃他的肉,是吃的他的名份。
他很為難:“萬老師,這一段我實在沒時間。”
“那就以後再說吧。這事你也不背個負擔,能寫就寫,不能寫拉倒。不能因為我誤了你的終身大事!”萬富慈爽快地道,繼而關切地問,“哎,你跟莊姝談得怎麼樣了?定下來沒有?”
他不知如何回答:“暫時還……”
“是不是還了解得不夠?”
“算是吧。”
“小危,莫看我們來往不多,但我是一直關心著你的。你和莊姝這件事,應當說還是我牽的線,我當然希望你們成功。有些話,我不曉得當講不當講。”
“請講吧,沒關係。”他心裏隱隱一動。
“嗯,我覺得還是告訴你好。莊姝這姑娘相貌那是不用說的,不是天姿也是國色,人也還不錯,業餘能力也很強,對領導對同誌,都還尊重,缺點就是不太注意生活小節。”
他感覺到自己的耳朵豎了起來,甕聲甕氣地問:“哪些方麵?”
“譬如說吧,我們有一個文品人品都很不怎樣的業餘作者,又長得醜,說出來你也認識,一對三角眼。有一段時間,這個人常到她屋裏玩,兩個人談得還挺投機的。當然,都愛好文學,同誌之間交流交流,也屬正常,無可厚非。可有時他們在一本紙上亂畫,也不知寫些什麼。有一次門還關著,裏麵好象在打架,這就更不妥了。畢竟,男女有別嘛,那家夥是有妻室兒女的人了,你莊姝呢,在這方麵不是沒有教訓嘛,應當避避嫌疑嘛,你說是不是?”
他沉重地點點頭,口裏發幹(……三角眼……聊天……共同愛好……在紙上亂畫……關著門……)。
“當然,我不是說他們之間就有什麼事。還有,前一向莊姝把幾個學跳舞的姑娘叫到屋裏試連衣裙。這天氣還不熱,還不到穿連衣裙的季節嘛!那連衣裙是她自己找樣子做的,腰勒得很細。樣板戲是搞‘三突出’,她倒好,在這裏搞‘兩突出’,兩個奶子一聳一聳嚇死人!你看,這有失檢點嘛,你是老師,不能讓學員學這些東西嘛!”
他的呼吸急促起來(連衣裙……細腰……一聳一聳的奶子……)。
“還有,你可能不曉得,召陽群眾藝術館有個搞攝影的,叫馬躍,跟她關係密切。過去姓馬的就給她拍過很多劇照,這次她去召陽學節目,隻怕就是姓馬的介紹的。昨天我聽一個召陽群藝館的朋友說,這幾天莊姝晚上就睡在馬躍斜對麵的客房裏,兩人夜裏常在一起扯談,孤男寡女的,也不怕影響不好。馬躍跟老婆關係不好,一直分居,馬躍要離婚沒離成,莊姝這一插足,還不……唉,那姓馬的比她大十幾歲呢!”
他感到自己在往殼裏縮(……客房……扯談……)。
“其實,我看都是她的虛榮心造成的。那姓馬的是老牌大學生,搞攝影的專幹,還在省裏獲過一些獎。狗屁,都是些雕蟲小技!莊姝羨慕的,就是這些。有次我和她出差,在火車上,我打瞌睡時,有個旅客問她哪兒畢業的,她說她是師範大學藝術係畢業的。她以為我睡著了。她初中剛畢業就進了劇團,上過什麼大學?戀愛大學還差不多!唉,虛榮心害死人!還有,她在幸城和一個右派的兒子談戀愛,被人捉了雙,鬧了個滿城風雨,這事沒跟你說過吧?她應當跟你說嗬!她應當說清楚,免得以後影響感情,是不是?”
他頭大如鬥,兩眼被體內的火焰燒得辣辣的疼(虛榮心……被人捉雙……過去……過去隻是曆史……曆史誰能改變?)。
“危思,我看你應當跟她好好談談,把事情說清楚,叫她收斂收斂,該有個歸宿了。隻要她真心和你好,當個規矩老實的妻子,那還是很不錯的。嘿嘿,漂亮女子哪個不喜歡?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你們倆還是很好的一對,關鍵是要讓她收心呐!我是真心誠意希望你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