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隻是我個人的習慣。”
“那這些信是怎麼回事?”他指著抽屜內,“那個女人為什麼寫得這麼肉麻?”
她臉上紅一塊白一塊:“你都看了?”
“我看了其中一封。”
她的睫毛急邃地眨動,翕動著鼻翼,左手將裙子領口下的飄帶揪緊,沉吟半晌,歎出一口氣,緩緩地說:“危思,我希望你不要把別人都想得那麼壞,人還是要有點同情心……她確實對我很好,她是個感情豐富的人,有些事你可能不會理解……她,還有馬躍,都不是壞人,他們也需要有感情生活。但他們與我的關係,跟我與你的關係,是有本質區別的。你用不著去猜疑、嫉妒他們。我們相處了半年多,我對你很了解了,你的愛是真摯的,純潔的,我很感激;同時你又是很偏激、很敏感的,不是我指責你,你的心胸確實不豁達,沒有那種知識人應有的風度。別的我不多說了,我們的緣份可能到此為止。現在我才意識到,我們的相愛是一個錯誤,我們之間的裂痕永遠彌合不了。你到底是個工人,到底脫不了俗,很多事情跟我想的不一樣……我答應你,我們分手,我不會怪你的,你放心。我經曆了這麼多,已經麻木了。我心裏存著一份對你的感情,對此我永遠不會後悔……我隻希望,以後當你成家之時,會記得有個女人曾經愛過你。”
他沒料到她說出這麼一番話,胸中翻騰著的痛苦和憤懣不知不覺化解了不少。
她雙手相握垂在小腹前,哀哀地凝視著他:“我送你走,那片鑰匙你留下作個紀念吧!”
“不,不。”
他掏出鑰匙擱在桌上,心一橫,硬著頭皮走出門外。他想如果再遲疑片刻,可能一切又將恢複如舊。
走到街道上,他發現所有的樹上都掛滿了太陽的碎片,每塊碎片都淚光閃閃。
工廠恢複了生產,但那轟鳴的機器聲沉悶而空洞,顯得不如過去真實。危思捏著一把F扳手在車間裏巡回穿梭,身子輕飄飄的,好像在噪聲之上漂浮。
突如其來的情變使他消瘦了許多,顴骨突出,臉色發青,雙眼呆滯無神。他似乎被抽成了真空,隻剩下一副疲憊無力的軀殼。無休止的機聲宛若沒完沒了的訓示,告誡他凡事忍耐,凡事寬容,凡事看開,跳出自己的殼外,俯瞰芸芸眾生,便覺一切平常,於是氣消怨化。
他趟著如潮的噪聲走向二樓分析室。他為什麼去那裏?為什麼又不去那裏?都不能回答自己。他推開彈簧門,隻見馮彤彤的臉在一排玻璃瓶後綻開了一朵微笑。
他緩步踱過去。馮彤彤搖著一隻燒杯,裏頭的溶液變魔術般一忽兒嫣紅,一忽兒姹紫,使他聯想到愛情的多變。他默默地翻看桌上的交接班本和分析記錄,奇怪地從混合的化學氣體味道中嗅到了馮彤彤的體息。
“危師傅,我準備調到召陽去。”馮彤彤說。
“那好啊,”他心不在焉,“廠裏放你走?”
“上次我哥給廠長送了點‘手榴彈’和‘炸藥包’,廠長答應了。準備調召陽市化工廠,還是搞分析,但是上白班,不用倒班了。”馮彤彤喜滋滋的。
“那恭喜你嗬,不用半夜裏起床了。”他說。
“車間本來不想我走,說生產一線人手太緊,那天主任還來做我的思想工作。我對主任說,你幫我找個男朋友我就不走,我不能當女光棍。主任一聲不響。”
他也一聲不響,避開馮彤彤的目光。
“危師傅,如果你願意,我一調到召陽,馬上幫你聯係調動。以後你也不用倒班,業餘時間一心一意搞你的創作,瑣事都不用你操心。因為照顧關係,我估計調動比較容易。”馮彤彤說。
“照顧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