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就美麗而言,瑜城很符合它的名字。但“瑜”似出仕的隱者,渴望的是淡泊寧靜;“瑜城”卻似入仕的商宦,向往的是熱鬧繁華,從這一點來看,瑜城似乎又與它的名字不相契合。這矛盾著的契合與不契合,形成了瑜城獨有的魅力,也物以類聚地吸引著眾多懷瑾握瑜渴望出仕入仕的“黑五類”們,其中也包括任東風所在的“黑五類”裏的一個人。
這個人是陳前。
陳前畢業後遊曆了好幾個省市,最後還是禁不住瑜城的誘惑,把根基紮在了這裏。他並不熱愛自己的哲學專業,遊曆了兩年後愛上了建築工程,他腦子聰明,學什麼都快,幾年下來,開起了自己的建築裝修公司,在瑜城建築界竟也小有名氣。
聽到任東風要來,陳前興奮得幾夜未睡好,為了迎接任東風,他提前把車子打了蠟,又囑咐人把房子裏裏外外清掃了個遍,安排好了一切,任東風才千喚萬喚始出來。
“喲,小子,晃眼哪,都開上"別摸我"了。”出了機場,兩人碰麵後才剛來了個深情的擁抱,任東風就看見了陳前的那“別寒磣我了,‘別摸我’的車型多了,就我這輛,頂多就是中低檔——知道你要來,為了在你麵前顯擺,提前幾天就把這車拿去上了蠟、做了保養,你小子果然上當。”陳前怕在任東風麵前露了炫富的痕跡,遭任東風洗涮,故意反著說。
“你看,你看,典型的當代黃世仁的嘴臉,肯定是怕我跟你借錢吧。”陳前的正話反說有點效果,任東風鑽進車裏,沒法再拿陳前的寶馬開涮,卻依然不依不饒。
“你小子就故意氣我吧,看我不敲死你!”陳前抬手嚇唬任東風。
“開車,開車,好好開車,還那麼愛動手動腳——我就胡說一句,你也沒必要要我小命吧。”任東風故作緊張。
“看你那怕死鬼的樣,放心,我還沒活夠呢——我倒是想當黃世仁過過地主的癮,隻可惜你這楊白勞沒人家那楊白勞那麼老實。”陳前一邊開車一邊說。
“這可是你自己挑事啊,我已經不說這茬兒了,你自己非勾著我往下說啊。”
“我錯了,不說,我不說了——所以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才跟你呆了幾分鍾,我怎麼就變笨了。”陳前一邊說著“不說了”,一邊繼續往下說著。
“你本來就笨,少拿我當幌子——我們現在去哪兒?”任東風笑著問道。
“先去我那兒,等你洗拔洗拔,再去麗州吃飯。”
“洗拔洗拔?你小子中《西遊記》的毒不淺哪,我又不是唐僧,你把我洗拔幹淨了也不能蒸了吃啊。”任東風故意和陳前掐著。
“你哪會是唐僧,再說了,誰說隻有唐僧才可以拿去洗拔的,還有人家豬八戒呢。”陳前可算逮著了機會。
任東風本來是搬起石頭去砸陳前的,誰想到卻險些把自己砸成了豬八戒,他氣得大笑道:“你才是豬八戒呢。”
陳前和任東風都沒有三十六變的本事,即使你推我搡,也沒能把對方變成豬八戒,況且,要“洗拔”豬八戒還得先讓豬八戒被妖怪捉進妖洞裏,陳前沒有妖洞,他有的是一幢漂亮的小洋樓。
“你住這兒?天啊,你小子到底有多少資產啊?”見到陳前的小洋樓,任東風禁不住吐了一口氣。
“別用那種口氣,我緊張——也沒多少。”陳前謙虛道。
“十年出差距,這話真是不假,這還沒到十年呢,難怪人家說人比人氣死人。”任東風感歎。
“別那麼多感歎了,你隻看到我眼前的風光,我每天隻啃一個饅頭遭罪的樣子你是沒見到——不說這個,過去洗洗然後出去吃飯。”陳前指著衛生間道。
“不急,我得先參觀一下你的小洋樓。”任東風一邊洗臉一邊說,洗完也不等陳前帶路,反客為主地東屋竄西屋。
竄到書房,任東風的腳被粘住了,他盯著書櫥,喃喃念叨:“《建築設計資料集》、《實用人體工程學》、《色彩與性格》、《建築製圖》、《建築裝飾構造》、《環境心理學》、《美學》、《藝術原理》、《藝術與人文科學》、《西方美術史話》、《巴洛克式建築藝術》、《拜占庭式建築藝術》、《哥特式建築藝術》……”念著念著,任東風忍不住欽佩:“老四,你真夠用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