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拿一生償還你 (1)(1 / 2)

他從來沒有想過,原來他能在很多年後把這麼多事情,一花一草,一樹一木,都記得這麼清楚。那一年大連的風是什麼味道,舊金山的橋是什麼顏色,大學公寓旁林邊的鳥是怎麼叫的,那個早晨的霧有多濃,所有這些……他以前從沒留意過,卻在一瞬間全部都湧上來,清晰得令人恐懼,夢魘一般如影隨形。

“我想方設法,尋找汪阿姨的下落,這是我造的孽,我種的因,必須由我來結這個果,但我沒有想到會認識你。”

貝菲捂著臉,低聲哀求:“淩千帆你別說了,你幹嘛拽住我不放,難道上輩子我賣豆腐腦給你的時候錯給了你一碗巴豆?”

淩千帆失笑出聲,笑過後又認真道:“你老問我喜歡你什麼,你讓我怎麼回答呢?這世界上有千千萬萬的人,值得你愛的人很多,區別隻在於……你能不能遇到而已。十年前我遇到的是許雋,十年後我遇到的是你。我心裏十分明白,你和許雋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如果十年前許雋有你這麼堅強,也許她就不會死……那樣的話,也許我還和她在一起,也許因為別的事情我們分開,已經不可能的假設,我也沒辦法給你答案。

我隻知道我現在和你在一起,我喜歡你,和你在一起我很開心,我也努力地……想讓你開心,我希望這種狀態保持下去,你又何必在這種小事上苦苦糾纏呢?”

貝菲捧著大毛巾捂著臉,死命地搖著下唇,淩千帆也定定地看著她,凝著眉不說話,兩個人沉默僵持。他突然從大衣口袋裏掏出手機,當著她的麵撥出電話:“嘉謨,和媒體的朋友打聲招呼,昨天那種報道,我不想再看見。”他神色疲憊,可能實在費了太多力氣和她講道理,他伸出手來握住她,軟綿綿的使不上勁,不似往日那般強勁韌性:“現在你也不用做擋箭牌了,這夠不夠證明,有些事是我單單為你做的?”

貝菲一時恍神,她知道淩千帆在偷換概念,她糾結的是淩千帆為了什麼和她在一起,而不是他們怎麼認識。她清醒得很,才不會被淩千帆糊弄過去,她想反駁,想揭穿他轉移重心的伎倆……然而他的眼神似乎在說,他很認真地在偷換這個概念。他眼若深湖,仿佛一望過去便要沉陷,然而餘光一掃,隔著客廳中間的櫥架,是那盆蔥籠的蘭花草,在寒冬中仍怒豎劍葉,她幾乎用盡最後的力氣,止住那點哭腔:“淩千帆你回去吧,別的事——等事情過去了再說吧。”

等事情過去了,她想,自然有的是人來填補空缺,淩千帆身邊幾曾少過女伴來著?

淩千帆要的不過是彌補這十年的愧疚,他亦有足夠能力照顧汪筱君,等這些事情安置妥當——她便和他再無瓜葛牽連,彼時橋歸橋路歸路,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淩千帆無奈,臨走前問:“要不要請個假休息兩天?”

“我的事自己有分寸,”她客客氣氣地送他出門,馬上又接到習容容的電話,問她和淩千帆究竟怎麼一回事。她背貼著門,整個人軟下來坐到地上:“沒什麼,我幫他做場戲給人看罷了。”習容容顯是十分失望:“真不夠意思,我還以為有驚天八卦。”

不知道在地上坐了多久,隻覺手和腳全冰涼涼的,像凍成冰棍子一般。她扶著牆撐起來,把沙發旁那盆蘭花草抱到陽台上,真是寸步難行,邁出一步都是極艱難的事,其實天未見得有多冷,隻是她突然間明了,被人蒙在鼓裏的滋味,有多難受。

想打個電話找人訴苦,然而竟找不到人,習容容知道許多事情始末,未免要替她擔心,蘇晚出差,不知為何電話也打不通。她抱著蘭花草的花盆直哭——這盆花兜兜轉轉也跟了她十餘年了,十年前,十年前,十年前尚有楊越——真是彈指白發,原來恍然間歲月已流逝如斯。

以前她一直是有些恨他的,恨他居然會相信,她回到他身邊隻是為了報複他母親。

現在隱約間開始理解兩年前楊越的憤怒,她認識淩千帆尚不足月,便無法接受這種欺騙,更何況她和楊越,曾依偎著在陰影裏徘徊那些年。她開始覺得自己是活該,即便為楊越付出過真心又如何,她到底曾真真正正地傷害過他,所以他拋棄她也是應該的,沒什麼可抱怨的。

不知道他現在過得如何,聽說德國的醫科很難念,不過應該難不倒楊越。她憑著印象找到楊越大學時的同學錄,可惜有訪問限製,楊越的帳號她是知道的,惴惴地輸入楊越的姓名縮寫加自己的生日,居然登錄成功——他竟沒有修改過密碼。再看訪問記錄,上次訪問時間不過數月之前,心底頓時不知是何滋味。

這樣的偷窺是有悖道德的,她再明白不過,卻忍不住安慰自己,她隻是想知道,他現在過得如何。

至少,她希望他幸福。

登記的資料顯示他在澳大利亞、墨爾本,工作是為一位老人做家庭醫生。

好奇心的盒子一旦打開,便再難合上,堂堂心髒外科的臨床醫生,去給人做家庭醫生?她百思不得其解,心髒外科的臨床醫生,手術刀才是他們的生命,她一直以為,他現在應該在德國,在慕尼黑大學的醫學院……

他在校友錄上的留言並不多,大約一年隻有三四次,都集中在三四月。一般是回國前留一條信息,說自己即將回國,請要買東西的同學速下訂單;或是更換聯係電話;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