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拿一生償還你 (2)(1 / 3)

整夜輾轉反側,寂靜的夜裏隻有她心底默默數羊的聲音,數到了三千六百五十七,竟然平心靜氣下來。那些憤怒和悔疚,在寒夜裏冷寂下去;而塵封在記憶裏的那些往事,如滲過疏葉窗影的月光,流瀉而出。

和楊越認識,已是十二年前的事了。

那些年少時發生的事,大概是每個人都難以忘懷的。好比淩千帆如今萬花叢中過,卻仍然惦念十年前遺下的那盆蘭花草。

父母過世後她寄居在大伯家裏,大伯霸占父親遺在鎮上的房子,卻連為她添付碗筷都嫌浪費,若不是畏於人言,恐怕早將她掃地出門,讀書功課自然更是無暇顧及。萬幸的是父親的發小回鄉,見她隻差一步便要流落街頭,惻然不已,提出要接她到城裏去讀書。大伯為甩掉拖油瓶歡欣不已,另一麵卻疑心父親的朋友是為了搶那套房子——那時貝菲便開始明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這十個字,是如何寫法。

父親的朋友待她很不錯,視若親女,她喜歡唱歌,便請老師來教她;她讀書底子差,便請家教給她補課,勉強擠進重點高中。楊越是高中老師分配給她的同桌,念書極之勤奮,卻沒有同學肯和他要好——她進校時尚不知就裏,隻知道楊越肯幫她補習那慘不忍睹的功課,對他的印象便好起來。後來她和班上的同學混熟了,有人隱隱約約地提醒她,她才明白楊越不受歡迎的原因——他隨母姓,沒有父親,人人都傳言是他母親不知檢點。

然而她沒有疏遠楊越,在大伯家的數年寄居生涯讓她明白,這世上有人肯對你好,已是件很難得並值得珍惜的事情。

她也常作弄楊越,卻和其他同學對楊越的疏遠不同——這是屬於她和楊越之間的秘密。例如楊越總會一板一眼地勸她認真聽課,不要在課上看武俠小說,她表麵上應承著,卻故意拿裏看來的刀光劍影講給他聽,待他心癢難耐時她便賣關子,逼著他也偷偷地看小說——這樣他以後便不能板起臉來教訓她了。

那些日子回憶起來是朦朧中透著旖旎的,她看小說的時候他幫忙望風,自習的時候要教她功課……楊越本是極循規蹈矩的學生,認識她之後卻不得不常在隨堂測驗上給她打小抄,事後又憂心忡忡地問她現在不好好學習,高考預備要怎麼辦雲雲。

他們同桌兩年,因為戶籍和學籍不在大連的緣故,她不得不回原來的鎮上讀高三,並在原籍高考。拜父親朋友留下的生活費所賜,這一年大伯對她奉若上賓,覺得她終有一日會出息,生怕她記恨。臨走前她和楊越互留了通訊地址,高三的日子忙忙碌碌,每月寫兩封信的時間總還是有的。他會在信裏故作不經意地問她,想考什麼學校,讀什麼專業,她明明知道他是想約她考同樣的學校,卻故意裝傻——少年人的心事是很奇異的,她那時故意作弄他,原因竟然隻為著一個:若真是緣分深厚,總有一日他們還會相聚。

誰知突然便斷了聯係,信發出去後杳如黃鶴,再沒有他的回音。高考後她獨自搭好幾小時的車去找他,才知他在學期中也轉了學——他母親的醜聞,證據確鑿地曝露在青天白日之下,毫無遮掩,他們母子再無顏麵在本地呆下去。

貝菲明白楊越為什麼沒有再給她寄信,大約是覺得無顏麵對,所以她心底恨楊越的母親,為什麼楊越這樣純淨的人,有那樣不堪的母親。

考上一所不好不壞的大學,認識一群天南海北的同學,熬過最初那段艱難的歲月,漸漸也如魚得水起來。她像是一隻鳥,從隱秘的林間飛出,到達無際的天空,天空海闊,任她翱翔,任她逍遙。某日有醫學院的人在食堂前排開桌子,為同學義務驗血,她被習容容揪著去查血型,負責抽血的男生低著頭,幹淨利落地拿取血器在她指頭那麼一紮,隨即遞過一根棉簽:“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