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誰畫下這天地,又畫下我和你 (2)(1 / 3)

下著雨,山路泥濘難行,足足等了兩小時才等來救援車輛——好在他們隨身攜帶的帳篷並未損毀,搭在路旁勉強擠進去四個人,貝菲用盡所有她知曉的急救措施。淩玉汝高燒不退,用聽診器大致還能辨別出肺水腫的跡象——原來淩家的人都是這樣倔強的性子,淩玉汝也是拖著高原反應的身子,強行向界山達阪進發的。

兩個小時的雨,在救援車輛到達時居然神奇的停住。

“天晴了,貝菲。”

“是的,天晴了,”她握住淩千帆的手,他十指冰涼,遠甚於昨天高原反應時的情形。醫生在救援車上直接對司機和淩玉汝進行急救,淩玉汝的體溫已升到39.6度,在高原上用藥劑量全部加倍,卻絲毫不見好轉的跡象。

回程的路上又是陽光普照,烏雲散盡,條條金色的霞光,像是鑲在織錦緞上的金絲。貝菲巴著車窗往後看去,雲山蒼蒼,雪峰茫茫,那至臻至妙的天國之景,曾經那麼近,現在這麼遠。

遙遙的是透明碧藍的湖水,伴著搓板路上的顛簸,車座靠背撞在貝菲腰上,陣陣鑽心的痛,直入脊柱。淩千帆圈著她的腰,頭埋在她懷裏,不知道是路太顛簸,還是他的身子在發抖——可是淩千帆怎麼會發抖呢?

淩千帆怎麼會發抖呢,那個泰山崩於前也麵色不改的淩千帆,怎麼會發抖呢?

“阿三?”

“嗯?”

“你沒事吧?”

“沒。”

“你還活著。”

“嗯。”

“你時來運轉。”

“嗯。”

“你會保佑姑媽的,姑媽會沒事的,是不是?”

“嗯。”

車輪碾壓在碎石上,嘎吱嘎吱地響,貝菲摟著淩千帆,他的頭發黑而密致,看上去柔軟服帖,摸著卻覺著硌手。

“阿三?”

“嗯?”

“阿三你跟我說會兒話吧,講個笑話也行。”

貝菲朝車後望望,醫生還給淩玉汝架著氧氣瓶,淩玉汝原本頗為清秀的麵容,因高原反應變得浮腫不堪,撞車時留下的割傷已止住血稍作過護理,卻仍是不堪入目。她遠遠的想看清那張臉,可隔著醫生,看不清,也看不明。

車窗外紅紅黃黃的山石,從覆著的層層積雪中露出猙獰的麵孔,雪融了一塊又黏著一塊,醜陋不堪,上麵黏著青綠的植物——那是高原地區特有的耐寒植物,經冬曆春,寒來暑往,依舊頑強地掙紮在高原上。她記得來的路上,淩千帆還損她:“你那生命力已經不是小強可以比擬的了,看……那醜不拉嘰的雜草,跟你頭上的雞窩挺象的。”

淩千帆,我跟你講個笑話吧。

以前有個算命的,對一個女人說,你三十歲之前都會非常淒慘;那個女人問,難道我三十歲以後會轉運嗎?

算命先生說,不,三十歲之後,你習慣了。

遇上你的時候,我以為我時來運轉了,後來我才知道,這不過是上天給我開的又一個玩笑。

淩玉汝一度失去生命跡象,在這條天路上,時常有人在路上睡著,便再也沒有醒過來。貝菲上新藏線前早有心理準備,那年在川藏南線,她也聽說過有人騎上去便再沒下來過——不幸中之萬幸是片刻後淩玉汝又稍有恢複,淩千帆驚恐交加,生恐是回光返照。三十三裏營房的醫療站裏的醫護人員幫淩玉汝暫時抑製住肺水腫後,等來了救援直升機,將淩玉汝直送往北京。飛機上淩玉汝間或咳嗽,全是稀薄的粉紅色泡沫血,任是貝菲曾親眼見過從高原上車禍下來的人,此刻也不敢多看。

回北京後貝菲被安排到淩家的老宅,很熟悉的四合院,記得依稀是在淩千帆的全家福上見過的。青磚紅梁,灰瓦玄簷,天井裏棗樹下光影斑駁,淺綠的葉子隨風一晃,折出的光芒便毫無征兆地刺入人眼來。淩千帆守在醫院裏,她不得不出來應付媒體,保證他們的考察,不會因生命禁區的這次車禍而暫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