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念頭 (1)(1 / 3)

不知為什麼,他腦子裏忽閃過一個念頭,那個給楊越打電話的人,應該是貝菲。

另一個更為驚駭的念頭是,他覺得楊越回大連要找的人,是許明智。他自己也無法解釋這幾者之間的聯係,然而不知為什麼,這樣的念頭越來越強烈。

姑媽最後的電話裏,似乎根本不記得許明智是誰,那時他以為姑媽是故作姿態,並不肯承認她曾對貝菲做過的事,現在想想卻未必。

他忽然覺得自己陷入一張巨大的蛛網,四麵八方若有似無的線索,絲絲蔓蔓,把他越困越深。這條絲不知從何而起,因何而來,他還未想到根源,已聽淩千桅嘀咕:“算了,哥,我們回去吧,我去找阿寒表哥吃飯,不妨礙你們二人世界了。”

“不,我有點事。”他眯起眼,窗外灰蒙蒙的,北京的春天總是飛沙走石,仿佛要很小心才能認清前路方向,“你去找貝菲和阿寒吃飯,說我有點急事,”他聲音冷下去,連他自己都未發覺,“不要和貝菲提起楊越。”

這是第幾次來大連?

同樣的天空,同樣的海風,同樣的街巷,隻是……物是人已非。

連夜駕車趕到大連,正是晨曦微亮,天邊泛著魚白,路燈光芒裏都滲著春寒。透過樓梯間的窗灑過來微薄的晨光,拖出他長長的影,敲開許家的門,許明智看到淩千帆,初時是些微的錯愕,隨即便鎮定下來。

“淩少啊,早,請進。”

他依舊身形不穩,卻是目光如炬,混不似上一回的渾濁無光;他臉上的皺紋如昨,卻是道道如斧鑿刀刻。淩千帆隻覺得麵前這張臉,和多年前許雋給他看過的照片上那個意氣風發的男人麵容,漸漸地交迭重合。

除去那鬢邊的白發、額上的深紋,餘下的那些,已是毫無二致。

他給淩千帆沏上一杯茶,淩千帆朝房內一瞥,門口正放著收拾好的行李箱包,冷冷哂道:“許叔叔這是準備去哪裏?”

許明智攤開手笑笑:“我聽說過新聞了,你有什麼話,直說無妨。”

淩千帆心都涼了。

輕輕巧巧的一句話,已足以證明他的愚蠢——他根本就是早有準備,所謂淩玉汝脅迫他去勸貝菲退出,亦是天大的謊言。他這樣容易就騙過了他,騙他相信一切是姑媽所為,騙他差一點要和家庭決裂。這一趟來大連,究竟是為了什麼,這就是他苦尋千裏所要追求的真相?

許明智沒有這樣的能力,他想,極艱澀地問出那句他並不想問的話:“貝菲……她也知道嗎?”

許明智搖搖頭,淩千帆猛地舒了口氣,全身放鬆下來。許許多多的問題,毫無頭緒,找不到答案,然而隻要和貝菲無涉,他便可尋得最後的安慰。

“你恨我姑媽,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怎麼能對貝菲下得了手?她是你好朋友的女兒,她和許雋是好朋友,你不過養了她兩年,她卻照顧了汪阿姨整整十年——你怎麼下得了這個手?”

許明智頰上肌肉微搐,低著頭默然不語,許久後才抬首微微笑道:“我女兒已經死了,可是你和她都活得好好的。對淩少來說,還有什麼事能比這個更痛苦?”

淩千帆繃直著身子,狠命地攥著皮質扶手,屋裏每個牆角都散發出破敗腐朽的氣味,令人作嘔。他一抬頭,竟見到大門邊的牆上,懸著新鑲框的全家福:許雋明媚燦爛的笑臉,汪筱君溫柔和藹,許明智意氣風發——三張不同的笑臉,竟幻化成長著毒牙的蝮蛇,纏繞著他的軀體,噬咬著他的髒腑,那毒素又滲入他的血裏,寸寸地蔓延開來。

他心裏有千種恨、萬種仇,催促著他把許明智打入萬丈深淵,讓他曆經千劫,永難翻身;可隻有一個理由,讓他再難在這重重悲劇上添墨加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