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落魄漢子的悲哀(6)(2 / 3)

他敢說這番話,就知山東還有好多老少邊蘇地區,還好多窮人。他在電腦裏就看到這樣一個故事:有位娶不起媳婦的獨身青年,床頭上貼著紅幅,墨寫著“一家自主”,灶台上貼著“小心燈火”,門前有副“鳳求凰”的對聯:“才子欣逢才女家,名流喜得名門後”。這位俗話所稱的“光棍”青年似乎在用這種溫和的幽默來緩解生活的苦澀。還有一戶吃了上頓沒下頓、過了今天不知明天的特別困難戶,對聯的橫批竟是“又是一年”。其中的自嘲遠遠超出哀告。

果然那大漢說得更動情:俺家鄉以前那個窮喲,別的甭說,單光棍就成千上萬條啊!俺們耕田買不起牛,用的是自己的肩,就憑這條,誰家閨女肯上門?後來不知怎麼的,俺們那塊土疙瘩上出了蛐蛐兒大將。這不,俺們富啦,上海,北京,天津,南京,杭州的人,一年比一年多喲。一隻‘大將軍’能賣一頭牛錢哩……

他怕南飛不信,又說好多話。說單賣不賺錢,靠批發才來菜。眼下除山東之外,河北的滄州和保定,安徽的毫州和廣德,河南的駐馬店,也是出了一批惡蟲,橫掃千軍如卷席,殺得南邊蟲兒屁滾尿流。在市場設攤的,一半是外地農民,一半是上海蟲迷……他們在北邊出產惡蟲的地方建立了眾多網點,不少人乘飛機跑來,一次能批進上千條蟲兒,其後按品級選出體格魁偉,色澤光亮的,加以精心調養,再標上高價出售……

南飛截住他滔滔不絕的話頭,問:人們買回家就是鬥的好玩,跟鬥雞鬥牛一樣好理解,可搞不懂的是,一萬元買一頭,啥用?那大漢說,看你像是外國來的,真不懂還是假不懂?蟲子兒就賭具,真正的極品是留著自己鬥,做大賭具!好多外國人常來看,直叫“哥得哥得”, 看到“蟲兒”瘋狂搏殺時,一個個樂得手舞足蹈。一個金發老頭雙手合十,翻著藍眼珠說,中國的蟲文化太神奇,太神奇!什麼文化不文化,“貓耗論”說的,能賺錢就是好蟲,管它黑頭白頭麻頭的!

就這時,南飛身子被撥一邊,正欲論理,卻被恰好趕來的三寶攔住,隻好悻悻打量撥他的不速之客。這人五十開外,畢挺高質的深色西裝,大褲襠,齊地的褲褪,一身闊佬裝束,像是港澳來客,嘴裏就輕哼道:西裝畢挺,不是好人!三寶悄然給他介紹她身後的那人,說,他叫勒卡彌,是大老鄉,待會帶咱們看鬥蟲兒,是帶大彩的,鮮新!不過你得告訴我,你剛才哼啥的?南飛附在她耳邊說了一遍,她就咯咯笑:難怪你這懶蟲不愛打領帶的,原來如此。見那港客橫了她一眼,青銅雕像的臉膛像黑社會,就縮了脖子,伸出了舌頭。

那港客麵對著檔裏麵的大漢,對標價千元以下的蟋蟀不屑一顧。大漢見來客不同凡響,便殷勤有加:先生,真心要優良惡蟲嗎?港客說的是白話,連說三遍,可惜那大漢就是聽不懂,急得二人都是一腦門子汗。南飛看他倆費勁,幫大漢翻譯:這位港先生說,隻要是極品,價錢嗎無所謂啦!老梁大喜,立即從櫃下拿出牛津包,小心翼翼取出一隻尚未伏盆的“豹子頭”。那蟲兒在盆裏來回穿梭,沙沙作響,紫光四射。

港客定睛看了五分鍾,才從兜裏取出一隻精致芡草筒,輕輕抖出一根水貂草,將“豹子頭”繁須一點。那“惡蟲”立即張一對大紅鉗,一個勁兒地向前衝,再逗,那蟲兒更是殺性衝天,“嘎嘎嘎”三聲惡叫。港客終於笑了,自語道:不錯,不錯。然後問價:多少錢?大漢先念苦經:這蟲兒是我對象從寧陽花大血本弄來的……港客通過南飛,問要多少錢?爽快點兒!大漢伸出手,一個手先伸出一個指頭,另一個手伸出二個指頭。示意一萬二。

港客沒料到對方開價如此便宜,連忙付賬,滿臉得意端盆而去。三寶正欲邁步離去,被勒卡彌拉住,隻好一旁靜靜觀看著。一位農民手裏拿著鄉裏開的賣蟲介紹信,擺開十幾盆蟲兒,顯然是他從無數蟋蟀中挑選出來的,標價之低竟在100元至300元之間。半個小時不到,連盆都賣得精光。然後,他環顧四周,怯生生地欲言又止。蟲客們見他留了一手,紛紛催促:還有啥惡蟲,讓我們看看西洋鏡!

滄州農民沉思片刻,才從旅行包底層取出一隻小青盆,說,是俺今年的頂頂曆害的一隻,2000元吧!眾人望去,此蟲頭特大,身雪白,沉沉地伏在盆中央,六爪叉開,原來竟是一條“大黑頭”,不逗都惡!有人喊:蟲雖是不錯,但不知咬口凶麼?有的說,能不能鬥我們看?

農民胸脯拍得山響:那先鬥吧!俺贏了不收錢,隻要蛐蛐兒賣掉了。如果輸了,俺當場踩扁它,怎樣?在喝彩聲裏,幾個熱心的蟲客當場取蟲入盆。“大黑頭”須觸敵手,似蛟龍出海,前兩條被這它一次兩次擊就咬得四處直淌水,落荒而逃;後一條“愣麻頭”交鋒僅兩口,“青大頭”一個“霸王舉鼎”將那敗將懸半空,嘴門撬翻,驚得蟲客們麵麵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