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說了！她突然轉過身，聲嘶力竭地衝我喊：我要回到可愛的那一邊！小姬姬從睡裏嚇哭了，我好嚇了一跳，下意識問：怎麼，那邊又向居留國外的僑胞發出號召，為祖國的發展貢獻自己的力量？她擦拭了淚水，很堅韌很從容不迫，說，我要告別“中國特色”，回到國際共產主義大家庭，反修正主義的前沿陣線！我驚愕，研究她老半天才說，你有神經不？有錢的日子剛剛芝麻開花，你就像到了共產主義嫌錢燙手？她說，是的，是錢燙手，錢燙心，燙傷了我為共產主義奮勇當先的心。我惱她：你既是這共產主義，當初你就不該從冰上滾過來？她說，當初都是一個大前提，同一個共產主義，我幹嘛不追求我的愛情？現在我和姓張的是兩股道上的火車，跑不到一起，我幹嘛不分道揚鑣？！我說，你們不是好好的，怎麼吵架哪？她說，我在他身上聞到了銅臭味？我說，他給的錢來路不正？我說，收人賄了？她說，眼下還到這一步，給我的錢說是年終獎金，你看看你看看，這不變相了？我說，就算如此，你不珍惜你們偷偷摸摸的十年，難道不珍惜這十年的結晶？她說，我珍惜。我剛才跟他交了底，有錢的男人不見得有愛，但無錢的好男人一定有愛。我說，他怎麼說？她說，他表態了，說，願意做一個無錢的好男人。我說，你們是想偷著爬過去？你這是毀滅他的前程！吃辣的喝熱的位置，不是路邊的馬桶，人人都能坐上去的？！她說，他既是有才華，到哪裏都放金！而且他這一主動，說不準還立功……這樣吧，我今晚探一次風，回去摸摸那邊的情況，你帶著孩子到朋友那裏躲一躲。我說，我又沒有遭惹誰，幹嘛躲？她說，這是雙保險，萬一我在江這邊就給人家堵了，你們不照樣吃牽連？你們收拾收拾，我三天不見蹤影，你和孩子就一定要挪個窩……三天不見她的蹤影，我就知道她出了事，還不知她在哪邊出的事。到了第二年我爬回去了一次，才知她被那邊抓了，後來就判罪做了五年牢……
她不是說她有功的嗎？功個屁？金姬沒有沉重感，咯咯地笑，說，聰明人辦糊塗事，向來是友好鄰邦，幹的都是各自的社會主義，怎會存在“叛逃”的說話？活該！她現是啥情況？大姨說，不知道，反正明天就要見到她，你直接問她的好！劉東沒有吭聲，從她眼裏讀懂了親情，就像一滴滴水的彙聚，微水而清澈，但足可穿石。
因明天要過江，金姬對大姨說，姨，有話到那邊再說，我和東東上市場買些禮品備好。隻是我不知媽媽喜歡什麼？大姨想也沒有想就說，輕工日用品和熟食，在那邊金貴。劉東說，跟我們那幾年一樣，前二年聯合國都開倉濟糧的。說著二人告辭出來，在火車站旁邊的小商品市場，大包小包恨不得用擔子肩。
金姬挑選差不多了，對劉東說想買雙鞋。劉東說，想買就買唄，隻要你不怕撞到水貨！金姬不悄一顧，說，深圳都沒有騙著我，就憑這條鴨綠江？劉東說，大風大浪闖多了，往往就在陰溝裏翻船！金姬白了他一眼，領他來到精品屋。劉東見裏麵盡是名牌高價，一套西服三五千元的都有，歎了一口氣：唉，我不知從何時起，這多商品得變得如水中月，霧裏花般，真叫人看不清其真實身價。售者可以漫天要價，購買者也可以拚命殺價……盡管這樣子，想以最低價格買到所需商品的人，往往不是以失利告終你甩我兩耳光！
金姬在商店看好一雙皮鞋，後跟六寸高，坡跟的，一問價：468元。金姬仔細驗過質量，願出價220元。賣主叫苦連天，說，大姐你不是讓我沒各水喝？說了讓其再加50元。金姬態度堅定，雷打不動。最後，賣主邊給鞋打包，邊說賠了賠了，目送金姬得勝而去。
到了另一個精品店，金姬在櫃台上又看到了與自己剛買的那雙一模一樣的皮鞋。上前問，賣主說，你誠心買的話，一百二，拿走！金姬托故離去，劉東看在眼裏，添舌說，哼，我鮮活的心，卻被皮鞋狠狠踹了一腳……金姬狠狠乜他一眼：閉住你的烏鴉嘴！
金姬一向女人天性足，有逛商店的喜好，不賣貨也津津樂道。逛商店久了，自以為對一些商品，特別是商品的價格有所了解，並回來總結出“砍價要訣”，自稱衷情能得貼邊獎。今日她不服氣，要做給烏鴉嘴看看，來到一家商店看好一件皮大衣，說是送給媽媽最好禮物的就是它。劉東被逛得暈頭轉向，臉上仍涎著笑：當然是最好，最好買白色的。金姬說，怎的？劉東躲得遠遠的：冰天雪地好偷渡，穿著它不冷不暴露目標！金姬又是笑咯咯響，響完了問獻賣主的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