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想打聽這山中隱秘,公子大可不必費神了。”
陸城後麵的話還沒脫口,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就響起在了自己的“新婚洞房”內。
“長老!”聞言,山鬼千咲兔子一樣竄下了床,對著門外恭恭敬敬地行著禮。
陸城則是全副戒備地站起了身,看著門外的拄著木杖的婆婆走進室內,才恭然彎腰。
“千年來,不被我族幻境所惑的,公子倒是頭一個。”山鬼婆婆笑笑,表達了自己來意的友好。
“前輩謬讚了,我隻是運氣好了一點。”陸城笑著撓了撓頭,自覺退到了和千咲同一水平線的位置上,也讓出了自己原先坐著的那張椅子。
“我剛才說了,若是想打聽山中隱秘,直接告訴我一聲,我倒是很樂意告訴公子你想知道的一切。”山鬼婆婆說著,順勢坐到了陸城讓出的位子上。
“為什麼?按千咲所說,山裏應該是沒有這個慣例的吧?”
對這老前輩突然的殷勤,陸城不自覺地多留了一個心眼。
山鬼一族的善良毋庸置疑,不管是外人的口口相傳還是他自己的親身感受,這一點都可以得到很好的證明——如果真的有心,在不知道他不受幻境影響的時間內,他們有無數次機會對自己下手,無論是難防的暗箭還是酒中的奇毒,真有這個封口的心,隻要不是傻子都不會放過這麼多絕佳的時機。
但是人老了都能成精,更何況是山中精怪呢?
過去的情況是那些誤入山中的人全都和天上掉下來的老婆過上了無憂無慮安安分分的生活,所以他們平安無事直到頤養天年,但是現在自己明顯成了千百年來唯一的一個例外,那就是自己還有這份外心,並且妄圖知道他們族內守護了這麼多年的秘密!
這就讓他不得不懷疑,這個山鬼婆婆突然駕臨的真正動機了。以他的揣測,這些山鬼當然有可能告訴他世代守護的一切,但是用來交換的條件,極有可能就是他這輩子都不要指望離開山中。
有兩種人是沒必要防備、可以對他們說出所有秘密的,一種是死人,一種是不可能產生威脅的人。當然實際上這兩種情況完全可以合並成一類,隻是在處置方式上可以稍微區別一下以作變通。
“別多想,我願意告訴你這個秘密,隻是因為你跟以往進來的那些人都不一樣。”山鬼婆婆笑笑,像是看穿了陸城心中的疑慮。
“什麼不一樣?”他不依不饒地繼續追問。
“看你的瞳色就知道,薄霧森森,不見其底,這是典型的妖族皇者血脈,但是迄今為止,你還是個人,這點上,你就不好奇麼?”山鬼婆婆看著他的雙眼,頗有深意地笑了兩聲。
她在笑,陸城卻愣了。
她的這句話提醒了陸城,為什麼即便到了現在,自己仍然還是人類之身。
他清楚地記得,在進山之前,自己已經因為殊死一搏強行融合了所有的妖神血脈,再加上擴散至全身的屍王蠱毒,這麼糟的境況,可以說醒來後無論變身屍王或是變身妖皇他都不會感到吃驚,但是現在的情況卻是明擺著他還是個人!這就讓他不得不好奇,在自己昏迷的這段時間裏,身體到底經曆了什麼樣的變化,才能讓侵略性極強的妖神血脈與屍王蠱同時罷手,放棄了自己身體這副唾手可得的滿壁江山。
他下意識地查看了一下身體狀況。
原先一度處於狂躁狀態蠢蠢欲動的妖神血脈已經重新歸於了平靜,也就是自行回歸了先前被葉天行封印時的那種平衡穩態,而同樣,那些蔓延全身的屍毒也消失的無影無蹤,別說身上的大片淤青,就是手臂上的傷口也開始因為黑龍劍體的修複能力而快速愈合。
難道說,葉天行來過麼?
他不自覺地想到了這個可能性。因為除此之外,真的沒有別的答案還能再解釋這件本身荒謬到不可思議的事情。
“請前輩指點迷津。”他低下了頭,終於把一切的謎底留給了這個看起來深不可測的山鬼婆婆。
山鬼婆婆微笑,並沒有說話,隻是招了招手,示意他和千咲二人跟上前來。
山路崎嶇。從新房中走出,剛好趕上的落日餘暉下綿延千裏的晚霞。
陸城雖然帶著滿肚子的疑問,但是人家沒有急著開口,他也不好再多加追問,隻能乖乖跟在身後,看看這位山鬼族的前輩到底是賣的什麼關子。
夜幕漸臨的山間,不時會有其他族人矯健敏捷的身影來往穿梭,或俊秀或美麗,都是單薄的綠色衣衫草草蔽體,赤足漏臂現於人前。陸城不清楚他們身上的衣物是什麼材料製成,但是明確地是山中沒有布料,看千咲身上的樣式,應該是蠶絲一類的寸縷合成。
山中露重,大概也隻有他們這樣采三秀兮於山間、飲石泉兮蔭鬆柏的靈孕山精才能安然度日,不問世事。
所謂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形容的就是這種避世生活。
山鬼不屬於純粹的妖,也不像他們的名字一樣歸為鬼類,他們是純粹的造化孕育而生、自然嬌寵之子。也隻有這樣的善良無爭的種族,才能千年一日的固守山中,為了祖上遺訓而守護一個秘密那麼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