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笑凡曾經是位中學老師,如果沒有什麼意外,也許他就會一輩子呆在學校裏,他自身的生物鍾也早已經適應,例如每天晚上坐班直到九點多學生放學,十點半準時去學生宿舍查寢,然後就是第二天的早晨五點跟學生一起出操,一起分享嚴冬凜冽的寒風。
但一件事的發生,促使林笑凡走了出來,來到了北京,幾經沉浮後,林笑凡混得還不錯,在一家比較大的民營圖書公司做到了主任的位子,月薪過了五千,也算躋身白領之列。
身為白領的林笑凡卻總是感覺活得不踏實。他說不上為什麼,總是有一種漂浮在這個城市中的感覺,仿佛自己置身在水盆,水盆麵浮動著萬千泡沫,而他也是其中之一,所有泡沫都努力上浮,拚命追求得到陽光照耀的機會,使自己能夠煥發出五彩。他浮了上來,也已經逐漸煥發出自己的光彩來,但內心深處卻從來沒有感到自己的人生是踏實的。
問題出在哪裏?直到公司在給林笑凡辦理五險一金的時候,問及戶籍關係時,他才終於明白過來問題出在這裏:自己是非京戶籍,隻能辦理三項。說白了,他還是個外地來京務工的,隻不過高級一些而已。
林笑凡決定要改變這種狀態。他要在京城買房子,安上一個家,變成真正的北京人,用家和一紙戶籍關係來驅逐那種纏繞心間的漂浮感。聽說附近五棵鬆社區有新盤推出,林笑凡從網上查看了房子價格,給自己製定了一個計劃:“家住五棵鬆”。
林笑凡有了這個“家住五棵鬆”的計劃後,每一天的開銷都精打細算:早餐僅僅是一包牛奶或者一包豆漿,不超過兩元;午餐在公司餐廳就餐,免費;晚飯自己做,煮方便麵或者掛麵,如果覺得營養不夠,可以買一些雞蛋或者便宜的大白菜,在煮麵的時候放進去,再奢侈一點,買瓶香油,等麵煮好後滴上幾滴。遇到朋友請吃飯,一律不去,免得回請。遇到周末,就徒步去附近的免費公園逛一逛。至於女朋友,林笑凡想了又想,還是決定暫且不要有這個阿算。反正等買了房子,栽下梧桐樹,還愁引不來金鳳凰?
就這樣,身為白領的林笑凡,小心謹慎地在京城過著比民工還清貧的生活,緊緊攥著從手裏經過的每一分錢。吃了一年多的方便麵煮白菜後,看著自己銀行裏的存款,林笑凡心裏踏實起來,開始興衝衝地去五棵鬆社區的新盤售樓處,可是一問價格卻傻眼了。地段還是這個地段,房子還是這個房子,可過了一年,價格卻翻了一番。
林笑凡不甘心,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工具,街頭廣告、網絡、電視,到處查找房源,然後下班後就四處看房子。兩個月下來,他筋疲力盡。更為不妙的是,不知道是誰向老板報告了他經常上班時間找房子的事情,不但撤掉了他主任編輯的職務,而且還罄續幾次對他處以扣罰工資的處罰。
林笑凡開始感覺自己的生活一團糟,感覺生活得非常委屈。但他不敢考慮跳槽,因為他折騰不起,他需要一份穩定工作積攢首付。他也不敢對老板說一個不字,早晨遇到每一個同事,他都會主動笑臉相迎,盡管連自己都感覺那是一種近乎諂媚的卑微的笑。
雖然房價要降下來的呼聲此起彼伏,但看著房價仍然繼續上漲,林笑凡再也等不下去了,狠了猴心,向家裏求援。電話裏,他才知道,父親在建築隊幹活的時候,腿被砸斷了,剛出院。他心裏猛地一縮,張口就想問家裏需要錢不,可話到嘴邊卻終於又咽了下去。父親卻淡淡地說,建築隊賠了l萬塊醫藥費,知道你買房,都給你存著呢。母親卻在一旁抽泣不止,別人不清楚,我還不清楚啊,你爹他是故意被砸斷的,一條腿換了人家1萬塊……
他突然感覺自己天地難容,隨著兩顆淚珠落地有聲,他無力地掛了電話。他心裏發誓:房子一定要買!不但要買,而且買好後,一定要把父母接過來,好好孝敬,不然自己還是個人嗎?!
和同事借了一些,加上家裏的那1萬塊,終於勉強湊夠了首付。那天,林笑凡穿戴整齊,很早就去五棵鬆售樓處排隊。要簽合同時,售樓小姐卻告訴他,首付款提高到了20%。林笑凡突然有一種莫名的被命運戲弄的感覺。
他感覺自己兩年來是在玩一個遊戲,在這個遊戲中,一些人製定規則,另一些人則必須被動遵守規則。而自己是被動遵守規則中的一員,不幸的是自己的步伐永遠跟不上遊戲規則的變化,而更不幸的是,自己卻沉迷於這個遊戲,忽略了人生真正的含義,直至斷絕了人之天性。
林笑凡決定不買房子了,就讓家住五棵鬆成為一種理想吧。他抬頭看了看天,陽光燦爛。他拿出手機撥通了電話。爸,你腿好一些了麼?明天我回家,陪你找個醫院好好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