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明老漢聽了,這才恍然大悟,憤憤地說:“原來硬是大鼻子洋人搞鬼!前次文富回來說,我們還不相信,以為政府騙我們。龜兒子洋人沒有好東西!”
陳民政對中明老漢揮了揮手,小聲說:“隻是少數掌握印把子的洋人卡我們的脖子,大多數外國人還是好的。”說完,接著又說:“栽桑養蠶那陣,我和小吳沒日沒夜地在下麵幹,出的力量多,鄉親們完成任務也最好。可現在,大家受的損失也最大……我這心裏……”
中明老漢聽了陳民政的一番話,氣順得多了,忙說:“這不能怪你,老陳兄弟,你是心肝掏出來見得日月。這事,要怪就該怪大鼻子洋人!”
陳民政聽了,臉痛苦地抽搐一下,慚愧地說:“話雖這樣說,可看見鄉親們受損失,我……我就覺得沒臉見鄉親們了……”
話還沒完,陳民政突然雙手緊緊按著胸口,張著大嘴,喉結一陣上下滾動,像是要嘔吐。中明老漢一見,急忙奔過去,一把抱住了他,口裏吃驚地喊了一聲:“老陳兄弟……”
中明老漢的話剛出口,陳民政就“哇”地朝地上吐出一攤鮮血。中明老漢慌了,一麵扶著陳民政,一麵大驚失色地叫:“老陳兄弟!老陳兄弟——”
陳民政還在他懷裏不斷吐著,殷紅殷紅的鮮血濺在雪白的麻上和地上,濡濕開去,滿屋子都充斥著那種腥鹹腥鹹的味道。中明老漢感到了陳民政的身子慢慢沉重了起來。
齊寡婦見了,先是驚恐地看著,顯出不知所措的樣子,接著也奔過去,一邊扶住陳民政,一邊道歉地說:“陳同誌,你……你可莫和我們婦道人家一般見識呀!”
陳大娘見老伴吐出一大攤鮮血,害怕得哭了起來。她爬下床,手扶著屋裏的家具,趔趔趄趄地走到陳民政身邊,就一把抱住了陳民政,哭著說:“老頭子,你咋的了?天啦,這咋個幺台?”
中明老漢見了,忙止住陳民政老伴說:“大妹子,你先莫忙哭!你這一哭呀,老陳兄弟他心裏更難受!”
陳大娘聽了,果然不哭了。半晌,陳民政的血似乎吐完了,麵色如紙一樣蒼白。這時才一邊喘著氣,一邊虛弱地說:“老佘大哥、齊家嫂子,不要緊了,你們回去吧,我不會生氣的!”
中明老漢聽了,忙說:“老陳兄弟,那咋行?”又對齊寡婦和陳民政老伴說:“你們扶他坐一會兒,我去叫文富兄弟來,背他上醫院!”說完,鬆開陳民政,匆匆走了出去。
來到前麵鄉政府的大院裏,剛才安靜了一些的人群又騷亂起來。劉副鄉長在大聲喊:“同誌們,請你們提高警惕,不要上壞人的當!”
人們立即喊起來:“哪個是壞人?你把壞人指出來!”
叫著,人們的理智又演變成了盲目的衝動,有人將淩亂的散麻往鄉政府辦公室、陽台上扔。劉副鄉長又在人群中嘶啞著聲音喊:“誰再胡鬧,就把誰抓起來!”可是人們根本不管他,隻管用怒吼,用扔麻的方式來發泄心中的不滿。
中明老漢顧不得管這些,他匆匆忙忙擠過鬧鬧嚷嚷的人群,來到自己的麻車前。麻車旁隻有文富和文義,中明老漢忙問:“文忠呢?”
文富說:“大哥在裏麵!”
中明老漢順文富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見文忠也在人群中,和大家一起喊著,叫著。中明老漢也沒心思去管他了,就對文富說:“你看著麻,文義跟我來!”說著,拉起文義的手,就直奔陳民政家去。文義不知父親幹啥,可又不好打聽,隻好滿腹疑雲地跟父親去了。
到了陳民政家裏,文義一下明白了,也立即變了臉色。中明老漢說:“快送醫院!”
文義聽了,想問問是咋回事也來不及,就背起了陳民政,和父親一道,往醫院跑去。一路上,陳民政又吐了很多血,濺了文義一身。
到了鄉醫院,醫生急忙搶救。打止血針、輸液,忙活了好一陣,陳民政不吐血了,卻張著嘴直在床上喘氣。齊寡婦攙了陳民政老伴走了進來。一進屋,陳民政老伴又開始一邊哭一邊訴:“老頭子,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們家,木桶就散箍了哇……”
醫生見了,忙把陳大娘扶到了一邊去。文義在陳民政床前默默站了一會兒,突然回頭對中明老漢說:“爸,你在這兒看著,我去叫大哥、二哥,把麻拉回去!”
中明老漢聽了,忍了半天才說:“好,娃娃,莫隻想到我們自己。是國家有難呀!”眼裏慢慢湧出淚水,揮了揮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