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庭長又慢慢說開了:“我希望你理解我們的苦衷!在我們國家要真正做到有法必依,還有一個過程,還需要我們做很多工作……”
可文義沒等孫庭長說完,就氣憤地轉過身,走了出去。
孫庭長見了,忙拿起桌上的起訴書,追上他,說:“哎,你的起訴書!”
文義接過起訴狀,愣了半刻,抬起手,慢慢撕了起來。然後,將撕碎的紙屑往空中一扔,大步走出了法院。
現在,文義才真正嚐到了絕望的滋味。他感到身子輕飄飄的,雙腿像灌了鉛,有點不聽使喚。心裏也好似掏空了,沒有了靈魂,沒有了思想,剩下的隻是疲憊,和說不出的委屈。大街上行人來來去去,他隻覺得自己成了一個不知往哪兒去的流浪兒,十分孤獨。他糊裏糊塗在城裏轉了一個大圈,來到了回家的場口,才突然想起真正該去看看文英,免得母親掛念。文義又返回來,來到江邊碼頭。上遊不知啥時候下了暴雨,此時河水猛漲,寬寬的河床上,渾黃的江水泛著像破棉絮一樣的泡沫,爭先恐後地洶湧著向前流去。灰色的水鳥貼著波浪翻滾的江水飛翔著,發出“呱呱”的鳴叫。渡船已停止了航行,文義看了一會兒,隻好沿著還沒完全淹沒的河灘高處,慢慢地向下遊走去,從大橋走到了氮肥廠。
文英一見文義的神色,立即嚇了一大跳。在她一生中,還從沒見過一向堅強、聰明的三哥,這樣沮喪、這樣失魂落魄過。她忙追問文義怎麼回事。文義見妹妹都快要分娩了,不想把家裏的不幸告訴她。可最後還是忍不住,將家裏的遭遇和自己打官司的事,對文英談了。盡管文義努力做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也盡量用了輕描淡寫的語氣對文英談話,可聰明的文英還是把什麼都聽出來了。吃過午飯,文義要回家去,文英忽然拿出一個布包,遞給文義說:“三哥,這是我和朱健掙下的兩千元錢,你拿回去,算我們對爸、媽和你們,盡一點心意!”
文義頓時愣住了,嘴唇顫抖起來,喊了一聲:“妹——”聲音就哽咽了。
文英說:“三哥,你可要帶回去!家裏遭受了那麼大的打擊,我還是佘家的人,不能不管。”
文義盡量忍住不讓淚水掉下來,說:“妹,這段日子,家裏確實需要錢用。可一看見你們掙錢的艱難,我們……”
文英知道文義要說什麼,就急忙打斷了他的話說:“三哥,你別說這些話了!我們這是誰和誰?小時,你們疼我、愛我,含在嘴裏怕化了,牽在手裏怕飛了,喜歡得沒個夠!大哥二哥背我上學,背進教室還舍不得放下。家裏日子那麼苦,可你們盡讓我吃,盡讓我穿……”說到這裏,文義沒流淚,文英眼裏倒滾下了一串淚珠。
文義見了,忙說:“妹,莫說了,那都是應該的!”
文英抹了一把淚,又破涕為笑,說:“好,我不說了,可我都記得。這錢,你就拿回去!”
文義不再推辭了,深情地說:“好,妹,我收下!”然後,兩兄妹走了出來。
走到大門邊,文英忽然低聲對文義說:“哥,打官司的事,我想去找一下庹平,興許他能幫忙,你看行不?”
文義心一動,瞪大了眼睛,然後又疑惑地看著文英。
文英知道三哥的心思,就真誠地說:“三哥,你放心好了!妹和他,好久以來都隻是好朋友了。”接著又說:“三哥,他是好人,請你相信我的話!”
文義相信了,點了點頭,然後說:“妹,可要注意身子!”
文英還是說:“放心吧,哥!”說完,兩兄妹告了別。文英望著文義的背影,看了很久,直到望不見,才轉身進屋,思考起怎樣去找庹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