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莫愁前路無知己(2)(3 / 3)

他們是在西戰團中結識的,原本是最親密的戰友和同誌。愛上一個人有時是十分簡單的事,源於一個眼神,緣於一個動作,或者僅僅隻是因為一個撥動了心弦的美麗聲音,而有時,愛上一個人,卻要靠時間累積,或許漫長年月都不能如願以償。丁玲與陳明,曾經是最不可能的一對,也曾經是最不被看好的兩個人,縱使是在今天,以我們的眼光來看待,這未免也有些驚世駭俗,何況還是在啟蒙未曾全然開明的時代。

兩個人,結識在戰火年代,她年長了他十幾歲。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說的似乎就是這種無可奈何。年齡,有時造成的不僅是代溝,還是天塹。原本縱橫在他們之間的,就是這樣一條天塹。而且那個笑意溫潤的年輕男子,也已經是有妻有兒的人,他的妻子同他門當戶對,持家有道,溫柔賢惠,對待他和孩子們,也麵麵俱到。而丁玲,也已經是有一兒一女的人了,更是聲名在外的女作家,如若人當真劃分三六九等,她足可以高高淩駕在他頭頂之上。這兩個人,怎麼看,都不是般配的一對,想要廝守一生,真不知究竟跨越了什麼。

我們這個社會,姐弟戀不會被看好,女高男低也不會被祝福,介入一個家庭的愛情,更是會被唾棄憎惡。我們給第三者取了個昵稱叫“小三”,不知包含了多少厭惡。春風能吹暖玉門關,溪流也可穿越萬水千山,他們之間的愛情,即使是今日,也為之詬病。這也成為了丁玲後世一個爭議十分劇烈的“點”。婚外戀的人們,如今時常叫囂,在愛情的世界裏,不被愛的才是第三者。這句話初聽還有點道理,仔細深究卻是可笑,經不起推敲。如果整個世界,隻有愛情,沒有責任,沒有擔當,沒有信守承諾,那麼還有什麼,是可以彼此信任的呢。背叛過一個家庭的人,又有什麼可以保證,不會在背叛第二次,既然那些人的愛情至高無上,無數次的追尋,對於他們而言,又何罪之有呢?

然而真正關心,喜愛丁玲的人,總會包容憐惜,她太不容易了,孤身多年,獨自撫養兩個年幼的孩子,女人總歸是女人,需要一個家,需要有個男人來為她撐起這片天空。這些人,雖然不免怨恨陳明將丁玲拖進了這場緋色愛恨裏,終究也感激他對丁玲的百般嗬護,萬千縱容,陪她經曆人生磨難,陪她走過人生最後的時光,爾後含笑送她遠離,一個人默默地在她身後,充當她最堅實的後台。

或者,我們可以原諒,他或許,是真的愛上那個堅強勇敢的女子,愛上她的與眾不同,愛上她偶爾流露的淡淡柔情,愛上她腦海中不斷變化的萬千思緒,以及愛上她奔流傾瀉的筆情墨意。他確實犯過那樣一場錯,卻還罪不至死,足以將功贖罪。

當時兩人成為眷屬,驚起的流言蜚語,不是後世單純的我們可以想象的。在那個缺少談資,信息不通的年代,稍有風吹草動,便會沸沸揚揚,滿城風雨。幸好丁玲經曆過太多風雪,對於這樣的千夫所指,還是能夠承受的。陳明也不是當年的胡也頻和馮達,他一意執著,執意此生此世非丁玲莫屬,安置好原先的妻兒之後,便不懼流言,毅然同丁玲站到了一起。他們是相互扶持著走過絕大多數人生的,此後經曆的風暴,比此時的還要更加殘酷,但是幸好,這次沒有人再先放開手,先行離去,他們緊握著雙手,一起走到了最後。

當時的丁玲正在負責一項重要任務——《解放日報》的文藝副刊,後來這項任務為舒群所接替,她就回到了藍家坪。因著三八婦女節即將來臨,舒群就向她約稿,希望她能夠寫一篇關於婦女的文章。這對於丁玲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何況她編輯文藝副刊時,許多方麵都極難得以均衡,如今舒群前來,等於是幫她甩開了一個燙手山芋,她恰好求之不得,所以此時對於舒群的請求,她自然應承下來。為此,她寫了一篇《“三八節”有感》,其實這篇文章篇幅並不算不長,然而就是這樣一篇篇幅不長的文章,卻又給丁玲帶來了一次風雨,也在延安掀起了一次軒然大波。